他不敢再往深处思考,提着一口气对女人说:“不,嫂子,你在家等着,听我的,不要乱走。”说完风一样跑出去。
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村长家门口,林暮想起回忆中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沧桑的面孔,记者带着小时候的他来到村长家,村长坚持羊淮山没有参与拐卖,脸气到涨红,骂林暮跟他妈是两个白眼狼,骂记者是乱咬人的疯狗……举着扫帚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
林暮缓了口气,敲下门,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响起,门从里面打开,佝偻的老人身高已不及林暮肩膀,他拄着拐棍,看到林暮,神情并不意外。
“进来吧……咳……”说完走回炕檐,原本土炕合适的高度,现在老人想要坐上去有一定难度,林暮没忍住,跟过去伸手扶了一下。
枯槁的嗓音像淤堵的下水管道,用力挤压才能发出微薄的声音,摩擦得林暮的耳朵发酸。
老人两手扶着拐杖,说是拐杖,充其量只就是山上随便捡到的一节粗壮的树枝,他对林暮说:“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吧。”
林暮没绕圈子:“李二柱跟小敏去哪了?山里的……”林暮犹豫了一下,说,“山里的实验基地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建筑拔地而起悄无声息,但您经常巡山,方圆几十里内,就没有您没去过地方,发生在您眼皮子底下的事,您不可能不知道!”
老人浑浊的眼神有一瞬间落到林暮脸上,意味深长地停留几秒,被突然涌起的咳嗽打断,紧接着,老人像是要把肺咳出来那样,喘不过气,林暮连忙上前拍打对方后背帮人缓解。
咳嗽减轻,老人地手抬起,猛地推开林暮,不愿与他靠近。
“实验基地……咳……是陈教授,他们与我签的纸条,那年,他们团队找到我,说我们村有机会……发展致富……”
那是很漫长的一段回忆,老人说几句话,就要咳嗽一阵,讲到高潮处,激动地像拥有了用不完的力气,拐杖敲打地面飞扬起片片尘土。
陈南平的团队曾找到村长,说要进行一项秘密项目,他们带着审批文件,来与这个大半辈子生活在山里的老人商量征用土地。
羊淮山地形隐蔽,未经开发,是天然躲避他人耳目的好地方,他们曾许诺,会在试验完成后给村里通电,修路,办学校,带来外面的许多好东西,让他们过上更轻松的生活。
带着这样的美好期许,村长签了字,他认字也不得多,没有远大的抱负,也没有很强的使命感,他只是对那群人嘴里讲的新生活充满渴望,这种渴望打败了心中一切的疑虑与犹豫。
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不许村里人与外界来往,村长忠诚恪守了一辈子。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也成为那个打破规矩的人中的一份子。
女儿跑出去,带着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的孩子,大着肚子回来,生下后竟还要夸下海口,说想带出去养活,不让女儿留在这个吃人的鬼地方,这让身为村长的老人气疯了头,一时冲动,做了这辈子最亏心的事。
他在年事已高的时候反复想过,有没有可能山里通了路,回家的路变得更容易一点,女儿就还会愿意回来,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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