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疆翻看手中厚厚一沓白纸,啧啧感慨:“原来殿下从来不当面诉说爱慕,只会背地里大闹红线仙祠,经常闹完了,被恋慕的神君还不认识殿下……你这作派我还是头一回见,等下,这次是恋慕源明帝君?你这是什么眼光?”
“我什么作派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季疆瞥了她一眼:“作为刑狱司少司寇,我得提醒你:抢夺红线,擅闯众生幻海,是会扰乱下界众生命数的,都是罪过。还有,红线对神族没用。”
以前也有过似她这样的神族,苦恋不成,妄图用红线在众生幻海里牵起一段缘分,最后不是扰乱下界,就是自己魂飞魄散。
“月老要是早早把你送交刑狱司,也省得这些麻烦。我替你算算啊,大闹一次红线仙祠,按照天界律法,要打你三鞭,你闹了这么多次……哎呀,起码一百鞭!你很耐打吧?”
下一刻便听池滢“哇”地大哭起来。
季疆伸了个懒腰:“好好反省,知道错了就写个认错书给月老,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放你走。”
池滢哭得撕心裂肺,季疆充耳不闻了许久,终于还是不耐烦:“吵死了。”
他抬手一挥,中间那间石屋的门立时开了,池滢被他用风绳提起放进去,跌坐在石床上。
“知错了说一声啊。”他高声提醒,石门“光”一声合拢,终于将哭声阻绝。
季疆扭过头,见肃霜在那边看热闹,不由生出感慨:“看看,一个是恋慕源明老儿,一个是看中祝玄,现在天界神女怎么眼瞎心盲的这么多?”
他是因为在黑线仙祠受罚,所以收敛了?肃霜想,强取豪夺这味儿不对啊。
强行灌注废话倒是有的,他明显把池滢当作了崭新的废话倾听者,一削完树皮就来石屋催她写认错书,她骂一句,他说上十句废话,一整个下午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结束后,他乐滋滋地跟池滢商量:“那你要不迟几天再认错?”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到第四天,池滢终于不骂了,冰冷的目光一会儿扫过季疆,一会儿扫过肃霜,看来在她心里,肃霜已等同加害者。
这天临睡前,肃霜到底忍不住发问:“季疆神君是不是应当把公主送去刑狱司?”
青鸾族可是天界出了名的护短,再关下去,麻烦迟早上门。
季疆道:“祝玄这几天专心伺候文象呢,她去刑狱司被吓出毛病怎么办?”
吓出毛病?疯犬少司寇这么凶残?
季疆笑道:“害怕了?害怕就对了。”
肃霜羞涩地捂住脸:“可我还是觉得祝玄神君年少有为,俊美无俦。”
季疆“嗖”一下凑过来:“玩笑倒也罢了,但你要真这么想,别怪我没提醒,祝玄可不会跟你玩话本戏折上那套,趁早换一个吧。”
换?终于得见一双相似的眼,无趣的日子才有了点趣味,她才不换。
只是疯犬的存在固然有趣,做伐木侍者却实实半点趣味也无,在黑骞林里泡了三四天,肃霜身上被灾祸神力蚀得到处发痒,一会儿挠一下,觉都睡不着。
她索性推门而出。
慎行院建在黑骞林附近,受灾祸神力影响,时气整个是乱的,下午是融融春日,到夜里就变成瑟瑟深秋,南角那株高大的柿子树上红果累累,半日工夫,柿子都熟了。
肃霜抱住树身就开始摇,可恨那些柿子长得忒结实,半个也摇不下来,她方卯足了吃奶的劲,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院外有个身影。
来者正拿着块帕子擦手,面无表情地看她摇柿子树。
是那个疯犬少司寇。
他今日换了身玄黑窄袖长衣,显得十分剽悍锋利,浓密发间更不知何时多了条细细银龙,紧紧贴着左边脑侧,银光幽幽,照亮他冷凝的双眼。
肃霜眼前突然一花,一只手出现在耳畔,指掌都是骨节分明,又长又漂亮。
一颗通红的柿子精准地落在这只漂亮的手里。
好哇,抢她柿子!
肃霜又没来得及说话,柿子倏地消失不见,她脑壳上一凉,被五根手指轻轻掐住,祝玄低沉的嗓音像网一样织在发丝上:“不要动。”
一群不知躲在何处的秋官也似鬼影般现身慎行院。
“把季疆抓出来,”祝玄淡淡吩咐,“青鸾族的公主放得近些,捂好嘴,别让她叫。”
说罢,他把手按在了肃霜背上。
一触之下,似是察觉禁言术已被撤,他语气里反而多出丝奇异的趣味:“季疆替你撤了禁言?”
肃霜乖巧极了:“是季疆神君替我撤的,可能他说话时更喜欢听到回应吧。”
“回应。”祝玄颔首,“所以搓线侍者大半夜出现在慎行院偷柿子?”
怎么说话呢?明明柿子被他抢走了。
“少司寇有所不知,因为那天在玉清园被下了惩罚术,雍和元君罚我与季疆神君一道进黑骞林做伐木侍者。时候确实不早,不过因为今夜月色皎洁,让我想起心中思慕的那位神君,一时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心,见那柿子树长得挺拔俊美,轩轩然若霞举,我不由心潮澎湃,没忍住就抱了上去,想不到少司寇也在,真是好巧啊,你……”
掐住脑壳的手指突然松开,祝玄冷淡地打断她:“闭嘴。”
季疆已被一群秋官当重犯似的押了出来,另有两名秋官一左一右钳制着池滢公主,她又惊又怒:“你们要干什……”
“池滢殿下,”祝玄甫一开口便截断了她胆怯的话头,“这几日季疆多有得罪,他的无礼之处,刑狱司这便予以惩戒,请殿下静观。”
两名秋官立即有了动作,一个退后一步,另一个却捂住了她的嘴。
祝玄发间那条细细银龙突然活了一般窜飞而起,化作银色长鞭,疾若闪电,“唰”一下砸在季疆胸前,霎时间鲜血四溅。
银龙抽足四鞭,才又重新依附在祝玄发间,对面的季疆站立不稳,单膝跪在地上,四周满是飞溅的血花,神血隐隐的香气密布整座小院。
祝玄转向池滢,她眉毛上有细细一行被溅射的血迹,面色已是苍白如纸。
“季疆已罚,殿下也观过了,送殿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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