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叶相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又为何一直没有说出来?毕竟说出来就可以让殒失去祁氏,对叶相有益无害。”
“这才是叶相的高明之处,他如果拿这件事来做文章,一则难以解释他是如何知晓这样的皇室辛秘,二则就算殒交出了祁氏,这祁氏也只能回到景帝手中,连大皇子都无权接手,更何况叶相。
所以就算他把这件事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是如果他不说,景帝便有所顾忌。这些年,景帝有所退让的也不仅是都尉统领这一件事了。
所幸叶相也明白祁氏之事到底是一把双刃剑,不敢太过嚣张,否则韩奕又怎么可能仅仅是暂代都尉。
叶相舍了一个永远到不了他手里的祁氏,得到的却远不止一个都尉统领。还有背地里那些事儿,叶相这算盘可是打得真好。”
“既然你知道韩奕是叶相的人,我这身打扮跟着你进城,必然会引起他的注意,你方才为何不提醒我?你是故意的?”
“不错,你的出现迟早会引起叶相注意,与其让他在背地里做文章。倒不如一开始便让你光明正大的进城,日后有什么事也容易解释。”
律的解释听起来合理,靳妩心里头却突然涌起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愤怒和悲伤。
律方才的举动,几乎等于是主动把她的存在暴露给了敌人,他的目的,究竟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为了保护她,还是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前一秒还口口声声说着和她同坐一条船的人,下一秒却主动把她暴露给他的敌人。
把我暴露给了叶相,把叶相的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同时也断了我的后路,让我不得不和你,或者轩王绑在一起。
我不敢再往下想,我宁愿相信这一切不过是我多心,可是你让我如何能够相信你?
这就是全天下最宏伟悠久的煜都吗?
这里除了背叛和利用还剩下些什么?
靳妩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上上下下,面上却还要极力压制着不让律有所觉察。因为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她都已经和律绑在了一条船上。
她开始怀疑,他的那些感伤不舍是不是全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让她有所松懈,好让他用的更为顺手,丢弃的时候也不必担心还有后顾之忧。
律却全然没有察觉到靳妩的想法,只是自顾自的带着靳妩在城里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街上。这条小街上只有疏疏落落的三两个行人,和外面正街上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简直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小街两旁林立着一座座挂满了红色缎子和绣球的小楼,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重刺鼻的甜香。靳妩跟着律走在青石路上,偶尔能听到两旁的小楼里飘来模糊的说话声,都是女子的声音,那声音甜腻婉转的仿佛掺了几十斤的蜜糖。
律最后停在了小街上最华丽的一座小楼前,靳妩抬头一瞥,楼上高悬着一块牌匾“乜舞楼”。
律率先走了进去,靳妩紧跟其后,脑海中有些奇特的感觉,好像抓到了一把珠子,却找不到串起这些珠子的线头。靳妩自顾自的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跟着律穿过小楼走到了后院之中。
靳妩刚进入后院,便察觉到一股劲风朝着她的面门袭来。
她下意识的抽出了腰间的钺心,已经来不及看清究竟是什么,只能凭着直觉隔空一击。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一枚暗器笔直的插入了她右手边的一根红漆大柱。
靳妩抬起头,锋利的目光直直望向前方紧闭的房门,原来那枚暗器是透过木门之上镂空的花纹射出,在那远比暗器宽大的花纹两侧留下了极深的划痕。
木门两侧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黑衣侍从,双手抱着剑,却对刚才的事情熟视无睹。屋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清越,似乎是个年轻男子。
“功夫不错。多日不见,先生此行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只是我与嫣多年未见,律心中抑郁,这才耽误了些时日,请少主见谅。”
律平静的答道,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靳妩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更加气愤,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钺心。律察觉到她的目光,却只是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黑衣侍从打开了房门,律径直走了进去。靳妩虽然不忿,可是听律的言下之意,这屋里的人想必就是公子殒。
无论怎么看,在公子殒的地盘和他动手,这可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怪不得律方才不让她轻举妄动,靳妩只得闷闷的收起了钺心。就这么片刻功夫,律已经走进了房间,靳妩却站在原地,一道珠帘隔开了她的视线。
“先生言重了,不过是人之常情,先生不必在意。想来这位姑娘便是嫣娘信中提及的义女。”
殒拿起桌上的茶轻轻啜着,口中说着靳妩,却根本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靳妩,你进来,见过少主。”
靳妩抬脚向屋内走去,却不由自主的在珠帘前停了下来。她终于看清了珠帘后那个一身黑衣静坐饮茶的年轻人,可是她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许多模糊不清的残影。
空寂无人的街道、庄严恢弘的殿宇、铺天盖地的白,都有一抹似曾相识的黑衣身影一闪而过,抓不住,看不清,只剩下心头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悲哀无力。
他是殒。
可是殒又是谁?
靳妩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似乎有些抗拒掀开这珠帘,仿佛一旦掀开珠帘便再也回不去了。
“靳妩,进来!”
律轻咳了一声,沉声唤道。
那黑衣男子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凝视着珠帘外的人,眼神中透着让人看不懂的光。
靳妩皱了皱眉,终于缓缓掀开了珠帘。
珠帘后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一张木质的软榻占据了近半的空间。律站在软塌前,榻上铺着一整张雪白的兽皮。
那男子就坐在兽皮之上,他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中,连束发的发冠都是毫无花纹的墨玉,只有腰间一块白玉映衬着他苍白的脸。
他眉眼细长,眉峰凌厉如剑意,眼角微微上挑,紧抿的唇薄而平,整个人显得冷硬而收敛。
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却好似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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