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多了,多谢父皇关心。”
“那就好,你这一趟劳苦功高,既然回来了不妨就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这原本就是儿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话虽如此,可是这一趟差你办的十分漂亮,总算是把梧州那一群贪官污吏彻底肃清了。不过他们霸占梧州多年,所留下的遗祸却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弥补的,还需让百姓慢慢休养生息才是。”
“儿臣明白。所幸牛重的确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官,相信梧州在他的治理之下,振兴之日指日可待。”
“恩。既然连你都如此看好,那想必这个牛知州确有过人之处,朕也就放心了。”
景帝微微点了点头,可是话到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无论是景帝还是殒,都明白梧州之事其实早已有所定论,如今说来不过只是寒暄而已。至于今日相召的真正目的,却是谁也没想好究竟该如何开口。
景帝不提,殒自然也无话可说,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手中的热茶已经彻底消散了热气,景帝才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朕将祁氏交与你的时候,你曾答应过什么?”
殒猛地抬起了头,明明早已下定了决心,嘴角却仍然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丝冷笑。
关于景帝究竟会如何开这个头,他曾经试想过无数种可能,无论哪一种他都可以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可是唯有这一个,却是他根本不愿意去想的,最坏的那一种。
明明已经答应了决,明明已经有了打算,明明知道他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
却依然选择了这一个截断他所有退路的理由。
为了他那个好大哥,竟然做到了这种的地步么?
甚至连最后的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他,选择了如此决绝而不留丝毫余地的方式。
真是可笑。
即便是他自己许下的承诺,即便是他亏欠在先。
可是在他这个好父皇却只有在想到他那个好大哥的时候才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
而更为可笑的是,他这个好父皇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伊祁殒了。
现在这一个,根本不会在乎他从前曾经答应过什么,更加不会在乎那些所谓的骨肉亲情。
可是尽管如此,他却依然觉得愤怒和痛苦。
帝殒已经苏醒了,可是他体内那一个真正的伊祁殒却仍然固执的留在他的心里徘徊不去。
因为这个为了成全另一个儿子而斩断这一个儿子所有退路的父亲而痛苦不已。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不肯放弃的亲情。
这一个他正在无情的讥笑着另一个他。
这就是你固执着不肯消散的理由。
可是另一个他却用另一把更加尖锐的利刃刺穿了这一个他的心脏。
不错,我是固执的守着这些亲情、道义、温暖不肯放弃,可是你呢?
你又如何?
你心心念念不惜为之毁灭一切的人不也同样背弃了你,投入了他的怀抱。
这不就是你的宿命么?
方知情深,便已失去,生生世世得不到。
背弃,不就是你永远也摆脱不了的宿命么。
无论是帝殒还是伊祁殒,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无论是谁都摆脱不了这个永生永世的诅咒。
你胡说!
根本就没有什么诅咒!
我一定会让她回到我的身边!
“殒儿?”
景帝注视着阶下神色不断变换的殒,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突然让他觉得无比的陌生。
那片刻之间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凄厉和癫狂,竟然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怯意。
景帝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还是自己那个外表冷酷内心却依稀残留着温暖的儿子么?
可是还没等景帝找到答案,殒却已经再次平息了下来。
“父皇助儿臣继承大统,儿臣却必须答应永远善待母后和皇兄。除了这天下,无论他们要什么都不得拒绝。儿臣亲口许下的承诺,又怎会相忘呢。”
殒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可是眼中却闪过一抹讥讽的光芒。
景帝听罢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勉强把方才那骤然而起的不安压进了心底。
也许他只是长大了。
经过了这些年血雨腥风的日子,他终究是不可能一成不变的。
可是幸好,他依然还记得十年前的承诺,他依然还是他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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