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希望祁苏答应,跟着钺离开试着重新开始,还是留在这里,沉迷于过去的爱恨互相折磨。
过去,还是将来?
抑或她根本就不会回答。
那样也好,就让她跟着他一起奔赴战场,他自会尽力护着她。
可若当真是护不住了,那便一同奔赴黄泉吧。
总好过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生不如死。
钺静默不动的注视着祁苏,既不催促也不逼迫,这个问题必须由她自己亲自回答,肖未代替不了她,谁也代替不了她。
祁苏的神情显得挣扎而又茫然,可是钺却看见了她眼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就好似在冰封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初时不过一点裂口,却慢慢的以这一点裂口为中心,四散扩大成为一道又一道的裂缝,直至蔓延整个冰面。
“我去。”
祁苏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十分的坚定,远比方才那一句不是清晰可闻。
钺不由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看来这颗石子终于还是起了作用,虽然这裂痕还是太过细小无法撼动整个冰面,但是有了裂痕的坚冰自然远没有从来那么坚不可摧。
反倒是肖未的表情,似欣慰似痛苦,又似解脱,无端让人生出了酸楚难言的感觉。
无可否认的是他最后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有着明朗轻松的感激。
那一瞬间,钺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那样心无挂碍,把酒言欢的时光。那个如少女一般白净俊俏总是脸红的肖未,那个意气风华英武不凡的年轻将军。
来时相携并肩行,去时孑然孤影随。
往昔英武少年郎,今夕落魄天涯客。
肖未离开了,祁苏却留下了。
肖未走的时候,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眼神却始终是清亮的。
钺看得出他终于卸下了心头最沉重的包袱,人既然轻松了许多,能得一醉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祁苏在说完那两个字之后,又回到了来时那副木然不动的模样,肖未高兴归高兴,自那之后却再没看过祁苏一眼,自然更无只言片语。
夜深无光,肖未却坚持要回军营,说是今时不同往日,到底是不能如从前那般肆意妄为了。
钺想起那日景帝丧礼之时,身穿战甲立于万军之前的年轻将军,所有的挽留都成了一句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亲自将肖未送出了一头牛,肖未歪歪斜斜的翻身上了马。
四周黑暗不见五指,只剩下一头牛招牌之下那两盏发着微光的灯笼。
钺本想送肖未到城门,肖未却十分坚决的拒绝了。
钺无法,只得一再叮嘱他多加小心,肖未连声答应了下来,始终没有再说起关于祁苏的任何一个字。
只是刚打马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
突然回头望了一眼祁苏的方向,沉默不动的坐在原处的祁苏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也望向了肖未的方向。
肖未不闪不避的迎上了祁苏的目光,突然绽开嘴角笑了起来。
嫣红桃花面,娇俏少年郎。
那笑容如此的妩媚绝艳却又带着一股张扬绚烂的英气,竟让一旁的刑都显得黯然失色。
可是还没等钺回过神来,肖未便转身飞奔而去,再不曾回头。
祁苏一直注视着肖未,眼看着肖未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滴泪划过了她的脸颊,那一脸淡漠冰冷的表情瞬间分崩离析,只是她迅速低下了头,再抬头时却依然是那个漠然无情的祁苏。
翌日,天刚破晓一行三人便起身收拾乔装打扮,除了行装之外却还放着一个黑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的东西。
钺一眼就认出了那件东西,那样熟悉的感觉,她终于明白了刑究竟为什么要冒险回到煜都,又为什么要瞒着她。
果然是个让人难以拒绝的理由,果然是一件明知不该拒绝却依然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冷笑着把刑的包袱和那件东西连同他本人一起扔了出去,一句话也没有说,一行人沉默的按照计划混在人群中离开了煜都。
城外不远处,幽图庸早已提前命人备好了马匹行装等在那里。
几人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便各自上马一路向北奔去,一路狂奔终于赶在当天逃出了颍州,直到夜幕低垂才歇在淮河城对岸的小镇之上。
这小镇与淮河城只隔着一条淮河遥遥相望,对岸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隐约有乐声笑声歌声随风飘来,就连空气中都透着甜腻的香味,不愧是祁国最繁华的城市。可是这一河之隔的小镇,却早已寂静一片,只有三三两两的夜归人行色匆匆的走在乡间小道上。
而这一夜,与往常又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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