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伟的丧事办得很简单。
当天艳阳高照,就连墨绿色的树叶都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可惜,这光始终照不进顾家人的心里。
火化仪式上,只有顾爸顾妈、顾良品和嫂子在场。世间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顾家没有通知其他亲属,谁也不愿那伤痛再扩大,再蔓延,唯想让彻骨的悲戚与疼痛只留在这一刻。
深棕色的棺木里,良伟的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那定格的笑意是听到一声“粑粑”后绽放的,将陪着他进火葬场。哪怕是化成一捧灰,那个笑容,都将永不磨灭,一直存在着。
然而,就在遗体推进焚化炉的前一刻——
三位黑衣人从远处走来。
顾妈的面色当即沉下来,一脸悲恸地朝顾良品低吼:“他们来做什么?!他们还嫌害良伟还得不够吗?!”
“……我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
两高一矮,正是邱家祖孙三代。夹在爷爷和粑粑中间的是一身黑色小西装的邱比特,他手里抱着一只小黄人。
他忽然松开邱子珩的手,倒腾着小短腿跑到棺木前,踮起脚把小黄人放在顾良伟的遗体旁,奶声奶气地说:“顾蜀黍你睡着了,我让小黄人来陪你,好不好?”
小包子的举动令顾家人陷入片刻的愣怔。
顾良品的鼻子忽而泛酸,她认得这只小黄人,是良伟买给邱比特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只小黄人的异常——它的手臂是断掉的。当时,老爷子因为气急败坏,把良伟买给邱比特的玩具统统砸烂了,其中就包括这只小黄人。后来比特留着眼泪,小心翼翼地用胶带把小黄人断掉的手臂重新缠起来,才有了此刻这只歪歪扭扭的小黄人。
紧接着,邱老爷子做出了一个令大家更为惊诧的举动。
他突然双膝一曲——
“噗咚”一声跪在了顾良伟的棺木前。
所有的人都因震惊而变得安静,就连邱子珩都被老爸这一跪吓了一跳。
气压低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空气中只凝结着老爷子泣不成声的低啜,他在棺木前长跪不起,颤声说:“良伟,我对不起你啊!”迟到了六年的歉意,在这一刻,他只能用这种方式亲口说出来。
老爷子还有好多话,要对那位再也不会醒来的男人说。
“良伟,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女婿了。你比任何人都配得上我的闺女,也比任何人都配当比特的爸爸。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子馨还在,我一定不会再反对你们的爱情,你们该是多么快乐幸福的一家人……”头发花白的老人痛声低诉着。
此时此刻,他不是翻手云覆手雨的商人,他只是一位失去女儿与女婿的老人。他的背略显佝偻,整个身躯都在颤抖,“良伟,你在天堂替我照顾好子馨,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老爷子这番发自肺腑的忏悔终究触动了顾爸、顾妈。在二老溢满悲伤的眼中,怨与恨,正渐渐消散。转而,沉淀起一抹……动容。
顾良品默默背过身,任泪水肆虐着狂流过脸颊,淌进脖子根,“哥,你听到了么?你和子馨终于团聚了。”
下一瞬,邱子珩温暖且有力的大手悄然搂住她单薄的肩膀,久久没有松开。
**
离开火葬场,顾良品跟邱子珩一起回到邱家。
“我想要一张良伟和子馨的合照,放在哥哥的墓碑前。”她说。
“好的。”邱子珩毫不犹豫地应承了。
邱家那扇鲜少打开的房门——
就这样在顾良品面前敞开了。
邱子珩指了指房间,说:“子馨生前的东西全在这里,你找找看有没有照片吧。”说完,他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顾良品第一次踏入这片秘密的领地,没想到心境竟是如此的苍凉与沉重。她仔细地环视房间,然后在白色的书桌前坐下,轻轻拉开抽屉,准备找照片。
抽屉里有些凌乱,显然是子馨走后便没有人收拾过,一切都维持着她生前的原貌。顾良品摸索着找了很久,却并未找到任何一张照片,甚至没有一样能够记录她和良伟感情的物品。
她失望地关上抽屉——
抽屉却被卡住了,怎么也关不上。
顾良品探头看了看,才发现是一个本子卡住了抽屉。她使了点劲,把本子抽出来。
就在此时——
一张照片从本子里掉落下来。
她疑惑地从地上捡起照片。
果然是子馨和良伟的合照。
凝视着两人定格的画面,那一瞬间,顾良品只想到“郎才女貌”这个词,她苦涩地咧了咧嘴角。
不过,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照片曾被泪水浸湿过,两人的头像竟有点糊掉了。说不定笔记本里还夹着其他照片,因此顾良品随手翻了翻。
殊不知,这一翻,她哀伤的眸光倏地滞了滞。
……这居然是一本日记!
娟秀的小字,泛黄的纸张,记录着六年前的点点滴滴。
……到底该不该看?
顾良品一时坠入了两难的抉择,她无意窥探别人的*,但那纸DNA鉴定报告却像是一根刺,又往她心坎深处扎了扎。
如果比特不是哥哥的孩子,那他的亲生爸爸究竟是谁呢?哥哥至死她都不忍心让他知道的真相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最终,顾良品鬼使神差地翻开了尘封的日记。
她一目十行地迅速扫视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眼眶很快潮湿起来,字里行间全是子馨对良伟的爱,以至于顾良品动容不已,她宁愿抱着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去相信——DNA结果出错了。
然而,直到她几乎翻完整本日记时——
她的手骤然狠狠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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