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策如风中落叶般的瘦削身形,如何经得起他那势如破竹般的剑势?闷哼一声,足下的力道便再也维持不住,当即跪倒在地。
而胸口处,那剑尖刺入的地方,已经极快地渗出了鲜血。刺目的红落在他原本素白如雪的衣衫上,如同雪地里开出的红梅,透着一种凄艳的绝美。
只不过,那伤却并非当心而入,而是往一侧偏离了几分。并且刺入的深浅,也拿捏得恰到好处,绝不足以在顷刻间取人性命。
祈晟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神情冷峻犹如神祗。他低眉垂目地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人,声音如同被冰淬了一般,寒意彻骨。
“娆贵妃如何,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然而他的唇角却是嘲讽地勾起,缓缓地,颇有耐心地,将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可闻,“与其在这里猫哭耗子,惺惺作态,世子倒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命。”
语声落下,手臂已收,已经霍然拔剑而出。
惯性之下,云卿策身子骤然前倾,蓦地喷出一大口血来,然后扑倒在地。
伸出颤抖的手,试图支起身子,却终究因为无力,而再度倒下。
他乌发凌乱,面上唇上俱是沾上了殷红的色泽。挣扎半晌,便只能维持着这颇有些狼狈的姿势,弯起背脊,自嘲地笑了笑,道:“怕是……也不必关心了吧,王爷既然引在下来此。从一开始,便……便不打算再让我回去了吧……”
月色不知何时已然隐没在了层云之中,夜便越发地深暗了起来,半点光也不见,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在周遭穿行而过。
祈晟岿然而立,很快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淡漠模样。听了云卿策的话,他轻哼一声,笑道:“不想世子对本王竟是有着这样深的成见。本王对汝南王世子云卿策从未起过半点杀意,容不下的……只有一个来路不明,身份存疑之人而已。”
他话音刚落,天边便骤然传出“轰隆”的巨响,却是一道惊雷划破沉沉夜空,声震山林。仿佛是大雨将至的前兆。
然而他面前的人,却在一霎陷入了濒死般的沉默。
惊雷过后,周遭便忽然静了下来,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吸纳进了这深沉的夜色里,吞灭殆尽。
许久许久,只听得暗夜中一声自嘲的轻笑,那气若游丝的声音终于开了口。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说的,却是另一件全不相干的事。
祈晟眉间沉了沉,却只依旧看着他,不并不说话。
那声音便隐隐带了些欣慰的笑,道:“若是下了雨,那火便该灭了,楚姑娘……想来也会平安无恙了……”语声稍顿,“这件事……她应是不知道的吧?想她满心欢喜地希望借着今日,一改身份,光明正大地同王爷在一处,却不知若知道被人这般利用……却会是怎样的感想?”
死到临头,他还在想着楚倾娆。
祈晟听到这里,原本沉稳如山岳的神情,便隐隐有了些龟裂的势头。他藏于袖中的拳用力握紧,却面上反而笑得云淡风轻。
“她不可能来救你,你也无需担心,本王会因了她而有所顾忌。”他定定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左右本王的决定。她也一样。”
闪电骤然劈开夜空,点亮云卿策带血的面容。他不知何时已然抬眼定定地看向祈晟,眼底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哀伤。
却不是在为自己哀伤,而是为楚倾娆……
云卿策笑得声音沙哑,“果然……果然对于王爷而言,人人都不过是可用可弃的棋子……”利用自己对楚倾娆的爱意,也利用楚倾娆的安危,他终于成功地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祈晟冷冷淡淡地看他,没有否认。他凝视着自己脚边的深色阴影,神情平淡无波,黑眸却比这夜更为幽深。
纵然云卿策身上再多的疑团,再多的假象,但有一天,他却是可以清楚明白地确认的。
他对楚倾娆,是真心实意。
这是一种再怎么掩饰,都会无可抑制地流露而出的情愫。即便那人目不能视,神情却会在不经意间,将这一切昭示出来。
尤其对于祈晟而言,会更加敏锐地觉察得到。
只因他从那那双眼中的神情里,时时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自己。
情之一字,往往是最难伪装的。想要假装对一人有情或许不难,可明明有情却要假作无情,却是太难太难。
故而他才知道,今日之谋,必定打成。纵然云卿策早已识破,同样会义无反顾地赶过来送死。
想到这里,他心中反而暗涌起无数波澜。定了定神,并么有接口云卿策的话,却是再度扬起手中的长剑,直指云卿策的鼻尖,道:“说出你的身份,本王让你死得干脆些,并昭告天下,你是因病而亡。如此,你至少能在她心里留一番好的念想。”他顿了顿,道,“否则,本王会将你的手筋脚筋一条一条地挑断,让你生不如死,直到……说出该说的话为止。”
哪怕正说着这番骇人可怖的话,他的语气依旧平淡而沉稳,没有半点波澜。
云卿策闻言,沉默半晌,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近乎于呜咽的笑声,低哑地回荡在山间,散入风中,凄凉至极,悲惨至极。
轰隆隆——
雷声和闪电依旧时时交错着响起,然而大雨却仿佛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一般,迟迟不肯落下。
而云卿策笑过之后,却是捂着胸口再度喷出一大口血来。身子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残枝一般,他又咳了好一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罢了,罢了……在下这条命,怕也所剩无多了吧……”又平复了半晌气息,才道,“在下的性命本就是楚姑娘所救,这般还给王爷……倒也算是物归原主……只是,在下最后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能……”
“讲。”祈晟不待他把话说完,已然定定打断道。
一阵寒风骤起,在空旷的山林间发出凄厉的呜咽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云卿策释然地笑了笑,支起身子,仰头冲他吃力地说着什么。然而他的嗓子却已然嘶哑得厉害,声音也极为低小,轻而易举地就被那风声盖了过去。
一直沉默着立在旁边的初一见状,便要上前一步,意在替自家主子听听他口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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