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娆的鼻子有点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满心满意只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叉,不长眼的大傻叉。
然而偏生那始作俑者依旧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似是有些不满地,他叹了叹,声音里却透着半点也不加掩饰的笑,道:“娆儿,这剑你还是替我拔了吧……你看,它如此碍事。”
如果不是这把剑,他此刻应该早已将她拥入怀中。
这剑,如此碍事。
楚倾娆的唇微微抖了抖,“拔剑”这两个字,始终悬在她的头顶。让向来洒脱的她,变得谨慎而怯懦,如何也不敢轻易触及。
“拔了……你会怎样?”她坐起身,转头隔着极近的距离,看向面前的人。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地明亮了起来,只是由于雨势不歇,而依旧有些昏暗。祈晟的面容便浸染在这明晦不定的晨光中,分明早已重伤在身,分明已经衣衫凌乱,分明已经乌发披散,然而他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我也不知,”他笑起来,道,“不过是……生死有命。”
如最巍峨的山岳,如最无垠的深海那般,沉稳而坚定。
楚倾娆一言不发地同他对视着,许久许久,忽然从那双幽深的眸子里读出了什么。霍然间,她狠狠地颤抖起来,如同被解开了最不愿面对的伤疤。
那是……将死之人的平静!
“你……你为什么不躲开……那个时候?”她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情绪,忽然土崩瓦解,“我那一掌,以你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躲不开!”楚倾娆虽然体术了得,却也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她不是祈晟的对手,这是几个过招之后,她就能确定的实事。
如果不是对方一再让步,一再防守,她根本不可能有伤得了他的机会!
祈晟依旧在笑,他这一生加起来的笑,或许还没有今日这么多,也没有今日这么真挚,这么发自肺腑。
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重新得到了最重要的东西,更因为……人之将死,终于可以放下身上所有重担了吧。
这何尝不是一种释然。
吃力地挪动了身子,他将楚倾娆的手轻轻握住,唇角却上勾起几分。
“我若不受你一掌,以你的性子……如何肯听我解释?”依旧是那么淡然的语气,仿佛无论受伤,还是生死,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楚倾娆弓起身子,眼前霎然就陷入模糊。悔恨如同浪涛般一层层翻涌上心头,这是比当年云卿策死时,更浓重千百倍的悔恨。
曾以为最痛苦的那个雨夜里,她纵然恨,纵然痛,却硬是咬着牙,没有让自己落下泪来。可这种坚持,到了今日却竟如此不堪一击。
泪水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从楚倾娆地眼中滑落。擦了又掉,掉了又掉,如同山洞外的漫天大雨一般,仿佛永远不会停息。
“娆儿,别这样……”祈晟似乎也没有想到楚倾娆会忽然如此,他轻抚着对方的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这样,让我从何向你解释……”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天色也仿佛亮了些。
“其实,云卿策的身份……你很早就开始怀疑了……是不是?”许久许久,楚倾娆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地开了口。tq1
事已至此,事实如何,答案如何,其实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狼狈暴露得那么明显,那么没有遮掩。
“是,”祈晟的声音轻轻地落在耳畔,低哑而深沉,“实则一开始……我是不信,世上当真会有那样不计回报的感情。”
那时候的他,不懂情,不懂爱,冰冷如铁石。在他看来,情爱二字轻如鸿毛,只有权和利,才是值得被真实握在手中的事物。
所以,那时候他打从心底,对云卿策是不屑一顾的。
但是后来……他信了,也懂了,原来情爱当真如此不可思议,足以搅乱一个人的所有理智,让他做出无数无数违背常理的事情。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对云卿策在怀疑之余,更多了一分戒备。事实证明,对方的破绽一直都存在,然而那破绽却似乎就有些刻意,仿佛是故意留下了惹人怀疑的蛛丝马迹,却又精密地抹杀掉了任何足以让人下定论的决定性证据。
但他的脑中始终存在着疑虑,这个疑虑和多年前那个在大火中消失无踪的梓国太子脱不了干系,却又始终无法同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又眼盲的柔弱书生联系起来。
故而也始终只是疑虑而已。
直到南海神医谷粱修毒害云卿策,又忽然消失,就连楚倾娆也将怀疑的目光指向自己的时候,祈晟才忽然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
仿佛有一个个圈套铺陈在自己眼前,每走一步,就要陷进去一次。
只是那时候,他并未想到对方的直接目标,与其说是自己,倒不如说是楚倾娆。如若他料到这一点,是如何也不会铤而走险,继续让楚倾娆在大火中假死。
那时候,他只想快点给她一个本该属于自己的身份,仅此而已。这个想法简单到让他此刻回想起来,都觉得太过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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