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朦胧亮起。
何嘉利再度走在熟悉的一条路上。
偶尔遇到一两人早起忙碌的人。
对于她一个女子,那几人只觉得诧异,丢了一抹眸光,更加吃惊的发现居然是安家的那个安小暖。
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福县几乎都知道了小孩丢失了。
福县很多人都是沾点亲戚关系的。
不时有人询问孩子的事,也不时遇到有人送上善意的安慰。
何嘉利一一地敷衍了。
心里却一阵阵的恍惚落寞。
很久以前,她可是何家的娇娇女,那个时候,家里有钱势大,多少来巴结的人。那个时候,她似乎总有挥霍不完的时间,挥霍不完的财富,总是四周围目光的宠儿。
真的很美好。
直到碰上了郭泽强,一切的厄运才开始一桩一桩降临到身上。
何嘉利垂低眼睫,眼底浓浓的嘲讽,自嘲自己的幼稚,自嘲自己在那些年光芒呵护下居然忘了自己多大的能耐,自嘲自己为什么会去奢望一个得不到的人。
世上得不到的人,明明有成千上万,偏偏见鬼的着迷了郭泽强。
恍神间,何嘉利站在安婶子家门前。
才一段时间没见而已,蜘蛛网密布,就好像隔了好多年的时光。
闹过人命的屋子,总是被人忌讳的,安婶子膝下也无儿无女的,没有人给她祭祀,也没什么财产给人觊觎。
推开了门。
屋内熟悉的布局,熟悉的何嘉利闭上眼睛,仿佛都能感受到往日发生的一幕幕就在眼前重新浮现。
第一次,她提出要当安婶子的养女,那个老人家眼睛都亮了,也不在意她出于什么目的。老人家欢喜的就跟个孩子似的,嘀咕着总算有个陪着她的人了,不用担心往后尸体没有人收敛。
想到当时安婶子孩子气的话语声,何嘉利只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第一次,安婶子猜测出她的目的,是针对安家,居然愿意替她作掩护,但一方面老人家又不忍心伤害了多年的邻里,何嘉利知道,好多次安婶子都偷偷地跟着她。
那么笨拙的跟踪,都不怕她会恼羞成怒,暗下毒手呢。
那一次,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直接在路上想要把安小暖拖进边上掐死,也是安婶子,吓得惊慌失措追来,看到她成为众矢之的,又毫不犹豫的护着她。
明明,才认识了那么短的时间。
何嘉利苦涩地扯唇笑了笑,有些疲惫的坐到了地上,背靠着门边框,门外的天色一点点地亮透了起来,将室内的昏暗尽数驱散,却无法驱散她心间的阴霾。
得知安婶子,何嘉利比任何人都吃惊。
明明那么好的一个老太太,偏偏又那么倔强,年轻的时候倔强着给丈夫守寡,直到老来也并不后悔,只是遗憾没保住一儿半女,也因为这样跟娘家的人关系闹僵。
年老后,居然还是这么倔强。
那晚何嘉利离开这个家,感性的跟安婶子告别,“谢谢这些日子的招待,我可能很快会死了。你以后自己照顾好身体,我给你的那些钱也别舍不得花,花完了再用那存折去银行取钱就是了,够你用一辈子都用不完。”
何嘉利想起那天跟安婶子最后的一段话,悔得心肝直到如今都在抽搐的疼痛。
如果她不跟老太太提一个死字,老太太或许就不会再次记忆对死亡的恐惧。何嘉利一直都知道,老太太害怕身边的人都先她一个个的去世……
家人在身边一个个被死神拖拽走的无助感,何嘉利曾几何时也亲身体验过。
呜呜的低低呜咽声从喉头发出。
何嘉利死咬着牙,紧紧地环抱住了自己的身子,眼睫湿润,双肩颤抖不止。
一串脚步声响起。
渐行渐近。
何嘉利有些意外,擦干眼泪,循声望了过去。
看到了最讨厌也最喜欢的郭泽强。
站在那边,挡住了阳光,让何嘉利莫名觉得这几日郭泽强也憔悴了许多。
喜欢真是古怪的很,瞧见郭泽强瘦了憔悴了,她心底居然有些怜悯起来。如今的她,拿什么资格去怜悯这个可恶的仇人!?何嘉利抓起了一块断砖。
起身。
抬起手将砖块砸在他肩头。
郭泽强没躲,痛的咬紧了牙关,沉沉地目光盯着何嘉利。
何嘉利咬着牙。
又再度将砖块砸下,仍旧砸在那一处肩膀,尖锐的一角砸在骨头里,疼得郭泽强眉头紧蹙,他的身体始终没有躲闪,这让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何嘉利吸了吸鼻子,委屈地丢了砖块,背靠在墙壁上,抬手抹着眼角的泪花。
“你跟我卖可怜没用!”何嘉利撇嘴,眼泪从滚烫的眼眶中滚滚流淌,“我恨不得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让你生生世世都痛苦!都尝尝我受的所有苦!”
郭泽强默然静听。
何嘉利一把鼻涕一把泪,随手用袖子拭去,狠狠地瞪着郭泽强:“这几年我失踪了,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对吧?还是好好的跟你的娇妻在一块,幸福的生儿育女,有你们温馨的家。可我呢,你知道我这几年在干什么吗?”
何嘉利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啊,我……”何嘉利哽咽了好一会,才续道:“我为了用最狠的手段报复你,让你家宅不宁,让你家破人亡,我整容成了我讨厌的安小暖的模样,我还请人叫我模仿声音,模仿安小暖的声音,一遍一遍的……”
何嘉利悲伤地大哭了起来,再也没有勇气精力,将过往所遭受的无异于地狱酷刑的痛苦,一一都倾诉出来。
像个孩子一般,蹲在地上,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郭泽强僵直着身体,站在门边,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声。
本能地想要上去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却清楚的知道,她是何嘉利,不是安小暖。
没有立场拥抱他,也不应该拥抱她。
郭泽强克制力极强,肩膀的痛意一阵阵的袭来,他咬着牙强忍着,对面的哭声一阵阵的,他依旧咬着牙定在原地。既不靠近拥抱安慰她,也不会直接离开去给肩膀涂抹药酒。
“你怎么还不走?”
何嘉利止住了眼泪,不耐烦的抬起头,瞪了眼郭泽强道。
这个时候留在这里,是施舍过剩的怜悯之心么!?可惜,她何嘉利才不屑呢!
“你不希望有人陪着你一会儿?”郭泽强道。
何嘉利嗤笑。
“我就算需要有人陪着,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何嘉利磨了磨牙齿,眼睛凶光闪烁:“我这辈子,最讨厌,最最恨的人,就是你了!”
倏忽的从地上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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