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慧虽然没有直接见过四年前东华市钢是什么样子,但东华市钢近四年来一点点的垮塌,直到最后瓦解,给淮海省钢集团重组,宋文慧是清楚这个过程的。
东华市钢最后给省钢兼并重组时,负债累累,几十年的发展,净资产给折腾到不足一个亿,省钢最后没有向东华市里支付太多的代价,几乎是白得了七八十万吨的产能及相应的市场,但也承担了近五个亿的债务。
一定要说四年前的东华市钢值二十亿,是说服不了别人的。
东华市钢虽然不存在了,但东华市明年最高将达到六百万吨产能的钢铁产业,可以说是从东华市钢的尸骸上孵化出来的,从这个角度去说四年前的东华市钢价值有二十亿,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梅钢的崛起,跟赵东、潘成等一大批在技术及管理上有专长的人才从市钢流过来,有着直接的关系。
沈淮有能力、有眼界、有魄力,但又不是神仙,没有赵东等一大批从市钢流过来的骨干支撑,不要说梅钢二厂以及现在的新浦钢厂项目了,一厂都未必能崛起。甚至在沈淮入主梅钢之前,为梅钢早期培育出一批技术及管理力量、打下一定基础的徐溪亭等人,最早也是从东华市钢借调出来的。
周家控制的鹏悦集团也是最早从跟市钢的废钢炉料贸易做起,打下基础之后,才逐步发展到当前的规模;目前的主营业务还是炉料贸易以及钢铁产业领域的诸多投资。
淮联重工的前身,市锻压厂在七十年代之前,还只是市钢的锻压车间。包括东华市此时在钢铁精加工及钢贸、物流领域所形成的一批初具规模的国资、集体或民营企业,都跟市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谭启平给逼走之后,熊文斌直接从市政研室主任,跃过普通副地市级,直接进入常委班子,兼任常务副市长及唐闸区委书记两职,可以说是火箭式的提拔。
然而熊文斌能坐稳这个位置,以及得到省里的认同,除了他是梅钢系在市里的代理人之一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与市钢那不可割裂的联系。
在座的这么多人当中,也许就宋彤对市钢的感触浅一些。
周知白、杨海鹏、褚宜良、熊文斌、郭全、胡舒卫、陈丹、孙亚琳、宋鸿军以及宋文慧,都不需要沈淮多解释一句话,就能明白四年前“市钢价值二十亿”的含义所在。
“徐城炼油厂的价值能比得上四年前的东华市钢?”宋鸿军问道。
“只高不低,”沈淮说道,“李谷有急智,但急于离间宋系,应该没有细思我剑指徐城炼油厂的目的,不过就未必能瞒得过田与徐。说实话,要不是这件事,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梅钢能接手徐城炼油厂……”
熊文斌轻轻一叹,说道:“一定要学日韩的临港产业发展模式,有三点是我们最值得学习的,一是钢铁、一是船舶、一是炼化。东华钢铁产业由市钢打下一个较好的基础,船舶工业我们在努力的做一些工作,但是东华在炼化上,真是很缺基础。说实话,我现在很担心田家庚书记、徐沛书记未必会同意让梅钢接手徐城炼油厂,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很大。不过换作我,就未必敢伸手去搏这一把了……”
熊文斌虽然很坦诚的承认,他没有沈淮勇往直前、从狭仄困境去搏生机的气魄,但他能比谁都更透彻、更迅速的理解到沈淮的意图——就凭着这一点,还是叫宋文慧叹服,心想她对整个大工业体系的了解广度跟深度,还是不好跟熊文斌相比。
地方上的人才,真是不能小看跟忽视啊。
谭启平给逼走之后,沈淮推熊文斌出来火线上位,占据梅钢系在市里最关键的一席,也可以说是梅钢系在明面上最重要的一席,甚至连杨玉权的地位都比熊文斌略有不足——宋文慧一开始对此还是有些担心的,怕沈淮过于急进的人事安排,会在梅钢系内部诱发不必要的矛盾。
而随后事实又证明杨玉权,以及背后的吴海峰等人,对这样的人事安排并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现。宋文慧开始还是对此有些疑惑,现在看来,沈淮对人的掌握,还是要比她想象的更精准。
只是谁都不能理解,包括熊文斌自己都不能理解,沈淮对大工业体系的领悟,实际是来自于他的师传。
“如果仅仅是一张壳,那赌得有些大了,”宋鸿军长吐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得徐城炼油,就能像东华市钢那般孵化一个地域产业的话,值得搏一搏啊!就算今天真撕破脸了,他们也不能你给活剥生吞了……”
“对啊,反正给活剥生吞是我,你乐得在一旁看戏对不?”沈淮揶揄道。
“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啊,”宋鸿军腆着脸笑道,“我担心你今天给气坏了,都打算今晚把徐城所有场子的姑娘都包下来,给你解闷呢……”
“别胡扯蛋!”宋文慧板着脸制止宋鸿军胡说八道,在今天的场合,徐城炼油厂是值得去搏的,也可以说是沈淮的急智实际是要比李谷都要高一筹,但能不能搏得到,还是未知数。
李谷的眼光可能说要略差一些,没有淬砺得足够老练,但田家庚、徐沛二人是计经系的干将。
就算田家庚、徐沛有可能一时间给瞒天过海,猜不到沈淮的意图,忽视徐城炼油厂的价值,但将徐城炼油厂交由梅钢接手,也不是田家庚、徐沛点头之后,徐城市下面就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又怎能断定徐城市里及省里没有熊文斌这般目光透彻的人物去提醒徐沛、去提醒田家庚重新审视徐城炼油厂的价值?
宋文慧也明白沈淮为什么会故意让借壳消息漏露出去,一方面是对有些人还以颜色,将多方都逼入不得不博弈、不得不在短时间内做出判断的境地,另一方面,沈淮根本就不在意徐城炼油厂表面股权资产膨胀或者萎缩,而更专注于徐城炼油厂可能孵化一个地域炼化产业的内在的核心价值。
这才是发展大工业体系的、超越资本层次,甚至超越产业集群层次的目光。
宋文慧禁不住去思考,沈淮跟谭启平,跟二哥他们之间的矛盾到底在哪里?是单纯因为沈淮桀骜不驯,而他们的控制欲又过于强烈跟咄咄逼人吗?
还是说双方的视界有着本质的落差,谭启平、二哥他们看不到沈淮所看到的东西,而沈淮不甘愿将自己的视界降低到跟谭启平、二哥他们同样的水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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