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揭盖子,又不能掀桌子,心里虽然不舒服,还要坐在一张桌子吃饭、做出一团和气的样子——沈淮看着手里的酒杯,想一口灌进肚子里,却要想着等会儿还要去跟成怡她爸见面,满嘴酒气不合适。
老爷子瞅着沈淮意志阑珊的样子,将筷子放下,瞅了瞅大女儿宋英、二儿子宋乔生,说道:“你们不要嫌我人老唠叨,现在围着桌子吃饭的没有什么外人,我说几句护短的话,也不怕别人指着我脊梁骨骂。沈淮在地方上,做出些事情来不容易,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你们一个当大姑的,一个当二伯的,你们不支持谁支持?鸿奇也要到地方上去锻炼,要跟沈淮学习。”
沈淮抬眼看桌上,谢海诚就坐在旁边,虽然低头在洗耳恭听,但沈淮能看到他眼睛里藏着几许不以为意;他二伯脸色如常,停箸凝思,实际让人压根就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宋鸿奇虽然学了他爸几分火候,但终究是不足,给老爷子点着名这么说,脸色颇不自然,却又不得不附和:“我要是到地方上工作,真是要跟沈淮学习……”
“我也就是靠着几分蛮劲,几分闯劲在干事,结果也是撞得满头是包,”沈淮嘴角浅浅一笑,说道,“看似做出了丁点成绩,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是好是坏现在还真是难说——爷爷、大姑、二伯是心痛我,不忍心批评我,但我对自己的毛病也是知道些,现在也在注意克服,要尽可能给大家少惹麻烦。鸿奇在部委人事关系处得好,没有人不夸,不像我处处树敌,这才是我学习鸿奇的地方。”
宋鸿奇不会因为沈淮此时捧他几句就得意忘形,刚要谦虚的应和两句,老爷子就在对面插话说道:“不管什么年头,不做事不犯错,只要做事就少不了会有小尾巴给别人揪。我们当年闹革命,早期也有学生瓜子参与进来,但他们讲话漂亮、写文章漂亮,真正叫他们拉队伍干,抓瞎;没有真本事,谁都不服你。我虽然最近不大出去走动,但部委里有些风气也知道些,说白了就是官僚主义思想严重,所以鸿奇更要下地方锻炼……”
不去看宋鸿奇难看的脸色,沈淮与宋鸿军对望了一眼,心想老爷子这次是铁了心要赶宋鸿奇下地方锻炼去。
沈淮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有谢海诚、宋鸿奇他们在场,沈淮也无意透露新浦炼化更多的机密,而淮海舰队驻泊基地选址以及跟田家庚的密谈,更是绝口不提,不过席间有宋鸿军他爸妈当和事佬,大家心里冷淡,表面上还是热热闹闹的把这顿饭吃了下来。
吃过饭,沈淮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八点钟,他接下来跟成怡他爸见面,就站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送成怡回去……”
宋鸿军也怕留下来被他爸妈拿结婚的事情狂轰烂炸,站起来跟着沈淮溜人。
开车出西寺巷,宋鸿军掏出烟,问成怡:“不介意我跟沈淮抽烟吧?”
沈淮将车里的空调关上,将车窗打开来,与宋鸿军点上烟抽起来。
“鸿奇本来早两年就要下地方,偏偏你小子在地方干得这么出色,他就缩了。说到底他是怕跟你比啊,比得起还好,比不起伤自尊啊。这些年来,你别看他跟谁都和颜悦色的,谁都不得罪,但心里自尊强着呢,不像我,二皮脸,给谁说两句都不上脸,”宋鸿军吐着烟圈,笑道,“老爷子这次怕也是真恼了,铁了心赶鸿奇下地方,话里的意思就是有真本事就不要怕给拿到台面上比较。你看鸿奇他脸色难看的样子……”
沈淮没想着幸灾乐祸的心思,跟宋鸿军说道:“鸿奇有这么好的资源,只要心态不偏,到地方上做出成绩还是容易的——现在国内,特别是中西部,经济建设还相当落后,不要说一个县,就是一个地级市,只要能在资源上稍稍的倾斜,发展都会有明显的起色。说到底,我就怕鸿奇的心态太急躁,我倒无意看他的好戏,他下去就要从县长、县委书记做起,负担些区县的发展重任,急躁的心态,会给地方发展埋下很大的隐患。”
“你这些话可千万不要跑过去提醒人家,没人会领你的情,反过来还会笑话你。”宋鸿军说道。
沈淮撇撇嘴,自嘲道:“得,我压根儿就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没资格说别人这些……”
到成怡家门口,沈淮与成怡下车,宋鸿军坐到驾驶位,又探过头来问沈淮:“今晚上不用我再开车过来接你了吧?”
成怡娇嗔道:“你不来接他,让他睡大街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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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怡去按门铃,沈淮拾步踏上台阶,却犹感步履沉重。
虽然鸿奇他爸拦在前头,派车到机场接他跟鸿军回大宅吃饭,饭桌上大家表面都还能有说有笑,但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再挽回了。
也许宋系的人心早在三四年前就垮了,当下只是勉强聚在一起没散架子——沈淮跟成怡他爸没有单独的接触,人心难以揣摩,但有一点能够肯定,成怡她爸在决定让他回京见面之前,必然有过反复的权衡。而且成怡她爸决定让他回京见面,也必然是要有所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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