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黛妮夜里喝下两小杯红酒,此时坐在车里脸有些微微发烫,她将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看着街灯拖曳的流光,对往逝追忆所带来的迷思叫她陷入、一时间竟难以自拔。
车到巷子口,司机不认识道,减缓车速回头看后座的熊黛妮;熊黛妮这时候才从回忆里惊醒过来,刚要指着巷道让司机往小区里开,蓦然间看到沈淮就坐在路边的街灯下,跟人摆子下棋,旁边还有三四个路人驻足观棋。
黄昏时沈淮打电话说晚上要过来,熊黛妮吃过饭也没有耽搁,就赶回来,还以为沈淮或者还在应酬没能脱开身来,或者已经在她住处等候,倒没有想到他会在巷子口跟人下象棋。
熊黛妮将钱结给司机,下车来,夜里的空气清寒,吹得人心透澈,水泥路面的巷道给风吹刮得干净,没有一片落叶。
熊黛妮没有急着朝沈淮走过去,而站在街对面,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坐在地上下棋。
棋纸铺在地上,四角拿小石子压着,怕风吹乱。
沈淮是席地而坐,屁股还垫着几块砖头,衣角挂下来拖在地上也没有觉察,只是沈淮神情冷峻的盯着棋纸,弯腰落子时背脊也绷得极紧,似乎是要用尽一切的力气要把手里的棋子落在最精妙的地方——
熊黛妮不知道什么棋叫沈淮如此的严肃,这一刻只叫熊黛妮想起她爸不得志那些年也整日厮混街头、公园与人摆子下棋的情形,叫她从沈淮的背景里仿佛读到同样的萧索。
熊黛妮很是疑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朝街对面走过去,走到街灯下。
熊黛妮虽然不特别精通棋艺,但多少知道些,看着对面的老者已经给沈淮打杀得七零八落、大冷天额头都渗出汗来,而神情冷峻的沈淮却无意放松,绷紧着想要绞杀掉一切。
熊黛妮心想沈淮或许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手轻轻的落在他的肩膀上,问他:“怎么了?”
沈淮抬头看到熊黛妮娇柔的脸蛋,叫他冷得快僵掉的心稍暖一些。
下午从星海大酒店离开,情绪还没有那么浓烈,晚上也没有什么应酬,早早开车回到市里,随意在小吃店吃了碗面条,买了本书到熊黛妮的住处,心情才越发感到冷寂:有些情感别人可以追思,他却只能堵塞在心里,独自一人在夜深人静之时艰难的咀嚼,百般滋味。
“没有什么,等你回来,都感觉有些冷了,”沈淮说道,将手里的棋子丢下,跟对面地上坐着的老者说道,“这盘棋算我输了。”
对面的老头倒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赢就赢,输就输,我活了半辈子,还要你这娃让我?”嘴里不服输,眼睛里倒是巴不得接连九盘杀得他丢盔弃甲的沈淮走开。
沈淮站起身来,腿脚有些发麻,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将风衣外沾了几片枯黄叶子摘下来,拿起边角有些磨损的公文包,与熊黛妮往小区里走。
熊黛妮租的房子,是在邮电局的职工家属区里,环境、治安都相当不错,而且她也是刚住进来,也不怕在这里会有什么人能认得她跟沈淮。
在冷冽的寒风里,熊黛妮挽着沈淮的胳膊,跟他说今晚与周钰她们见面的事情:
“说来你都不信呢,世界有时候真小,渚江学院筹备组跟淮大联络的人,竟然是海文在大学时的恋人——你不知道这事吧?”熊黛妮带着一种“你永远都想不到”的神态,仰头看着沈淮,她眼睛里的清澈跟娇柔,叫人心生柔情。
沈淮说道:“下午才听他们说起。”
“想想真不甘心啊,”熊黛妮双手别到背后,身子尽可能的往后弯起,仿佛当年的小女孩,继续跟沈淮说今天与周钰见面的事情,“今天听周钰说起往事,她倒是有相当美好的回忆,甚至还保留海文给她的情书,做的笛子……”
“她倒不敢孙逊有意见啊?”沈淮笑问道。
“能有什么意见,孙逊现在还能有什么意见?”熊黛妮反问道。
沈淮笑了笑,想想也是,孙逊总不至于小心到跟个“死人”争风吃醋去。
熊黛妮接着说道:“……我们还说到陈丹了,都说海文要是不发生意外,最后多半是带着小黎跟陈丹一起生活。我们还给陈丹打了电话,只可惜陈丹不能赶回来,不然今天的晚饭就更有意思了。我就禁不住会想,要是我当时的性子不能那么拧,说不定也能全心全意的去喜欢一个人,不至于到这时只有听别人回忆的份。”
沈淮想起与熊黛妮初见时梳羊角辫的情形,晃眼十年的时光飞逝,倒不晓得熊黛妮此时心里还有少女时留下的不甘愿,不过下午、此时,听着跟自己有感情纠结的女人谈往昔,真正的他却只能置身事处当旁观者,想想也是够奇怪的,心想自己晚上萧索、冷寂到按捺不住的心境,大概就源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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