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穆桂英”唱完,腾地一下竟跳下台子。“穆桂英”回一下头,身上翎尾摇曳、靠旗飘飘。陈学海只觉得那“穆桂英”两根簇新的野鸡翎子在天光下一闪,油彩重重的脸上英气勃勃,一双眼睛亮的逼人,向自己看了一眼。那“穆桂英”竟是田冬儿。陈学海便低了头。
观众们将田冬儿重重围住,许三带着一群后生们上来。
许三将一个红包裹递到田冬儿手上。
田冬儿打开看却是一块红绸包着个黑漆盒子,盒子打开,是一把刻着双凤的梳子。梳子质地晶莹剔透,触手温润,颜色白中带红,煞是好看。
围观的一个婆姨说道:“玛瑙梳!哎呦,可真是个好东西!顶值钱了!”
众人中有那后生便插嘴道:“许三哥,你该不是把娶媳妇的本钱都送了妞儿了吧?”
许三冲那后生骂道:“小兔崽子一边去,你许三哥当和尚去还不成?”
众人哄笑。
许三端过一碗酒,冲冬儿说到:“妞儿,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三哥没好东西送你,敬你一碗!”
酒是那日劫持回来的两车四十年西凤老酒,酒香浓烈扑鼻,映的许三哥的脸有些微红。
冬儿酒量向来不错,依了往日心性,定要好好喝几大碗,但想到那书生见不得这就酒气,笑道:“三哥,冬儿今天身上不爽快,喝不得酒。”
许三一怔,哈哈笑道:“那咱们一会就和新姑爷好好喝几碗!”
田冬儿皱皱眉,道:“冬儿谢了各位兄弟姐妹,他那身子骨,更经不得酒。”
“哪有结婚不喝酒的?不行不行!”众人不依。
“那冬儿就代他饮了这一碗!”田冬儿端起酒碗。
陈学海立起身子,笛子脱手掉在地上,一双眼睛遥遥钉进田冬儿被众人挡着的身影里。
抱着小儿子石头的孙家婶子一把夺下冬儿的酒碗,伸出拳头给许三和那几个起哄的后生脑门上来了个爆栗子,骂道:“你们几个不长进的,姑娘家身上不爽快还逼着喝酒!冬儿你自去和新姑爷喝你的合卺酒,莫理这些小子!”
几个后生都没成家,便哄笑着散了。
“三儿!过来——”田麻子却冲许三一招手,“过来,陪你叔好好喝几碗,还没拜堂呢,就替人家说上话了,女大不中留哇!”
田冬儿明白爹还是心里不痛快,冲田麻子一笑撒娇道:“哎呀,爹,您这话女儿不爱听,女儿还要孝敬您到一百岁呢。”
田麻子看田冬儿今天容光焕发,美艳无双,心中想自己闺女怎么就便宜那个病秧子了呢?田麻子不再言语,与许三干了一碗。
陈学海浑浑噩噩,懵懵懂懂,身遭的一切如梦似幻,怎么拜的堂,怎么行的礼,众人如何哄笑着将他二人推进了新房,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和自己半点不相干。
大红龙凤喜烛将一对人影映上了雕花窗。
陈学海想到家,想到姑姑嫁给和硕恭亲王时候嫁妆在杭州城运河边整整装了二十船的盛况,想到老宅子里的几株芭蕉。
陈学海对自己将来的娘子有过无数的憧憬,直到三年前听闻大诗人袁枚的女弟子做的那首诗中有“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的句子,便暗叫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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