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子无声,令狐雄又沉声加奏道:“陛下,凉州新败,快马才绕蜀道入凉传递于一锐起兵谋逆之事,按加急奏报一天六百里的速度,如今不过刚刚入凉,凉州刺史梅忍怀应该还没收到消息,渭水河道的水路定被他截断,冀州那筹备的三万新军也无法从水路绕进凉州,不用深思也可想到当下的凉州形势险峻至极,只怕目前不单是陇右郡告危了啊!”
令狐雄手上无笏,却依旧做着捧笏板的启禀姿势,有着‘执天下牛耳’之称的这位太尉大人滔滔不绝继续道:“梁大夫的痼疾之说臣亦赞同,正因为这函谷关离长安不过两日路途,就像在我大汉心脏旁扎上了一根刺,就更不能轻易动弹,拿的下来故而是好,可函谷关是我大汉当年倾国之力平山而立,战事一起如覆水难收,非是微臣危言耸听,一旦败了或是惨胜,上对朝堂下对百姓终究是一件祸事,当即应是稳固民心,安抚臣子,来年缓图。”
令狐雄一席话滴水不漏,更不忘在最后扬威一般斜着脑袋对面无表情的梁云道:“当然,如果梁大夫能有万无一失的平敌之计,或是兵不血刃的拿下函谷关,微臣自当赔罪,于一锐守关有余,出击不足,不过几千甲士还无轻骑,如何能对我京畿重地复以重创?微臣提议让蔺大人的兵部立刻拟份文书,在朝中选一位持节稳重的老将军领一营御林军前往函谷关外五十里盯梢,只要确保在年关前于一锐无动作就好。等到来年开春,差一位使臣前往函谷关游说将士,他于一锐谋逆是无名之师,而我大汉居正道而临有罪,等到他军心涣散之时函谷关便不攻自破,如此一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拔去这根刺。”
“微臣愚见,还请陛下斟酌!”
天子起身,没有刻意追究蔺贤当初推举于一锐的陈年旧事,看到梁云亦是无话可说,挥了挥手道:“就依爱卿,另外朕会起草一封缴文,在中原大举征兵,明年岁末之前,必要铲平凉州暴乱!”
“吾皇万岁万万岁!”
……
冀州九边。
渔阳郡燕云府。
一个老人走在九边城墙上,看着从一片苍绿到大雪茫茫的北原,一张老脸上绽出笑容,随手指着雾朦的北原道:“十五年前,好像就是这几天吧,那个天成单于饥寒交迫下愤慨至死,死在一个普通羊帐内,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小草原上,仅留下无坟枯骨一具,这是草原百年都未曾有过的耻辱,匈奴蒙羞,王庭崩解,现在细细想来,这十五年间大汉境内不遭匈奴铁蹄一骑踏过,这帮狼崽子为了抢王庭名号,战死不下十万青壮。”
老者手扶着九边城塞的结实城墙,吐了一口雾气道:“我不如叶荆岚远矣!”
背后跟随的一名雄伟中年男子没有搭话,并非不愿,而是不敢。他才是燕云府理所应当的主人,可在这个才来到渔阳郡内三日的老者面前,只能像个稚童一样聆听教诲,一语不发。
“你信不信?不用你们方家做这个乱臣贼子,不用我这个皓首匹夫做这千古罪人,最多再有个十年,匈奴铁蹄一样南下,没了马昊明的燕阳府到时能不能挡住匈奴,就是另话了。归根到底,就是游牧匈奴和织耕大汉的宿命,他近千万人口数千大小部落的匈奴想要在这北原上自力更生谈何容易?不抢咱这富庶有余的近邻怎么过得下去日子?叶荆岚的办法不能一劳永逸,非是老夫自夸,看待匈奴的事情上,我比他叶荆岚看的更准。”
蹉跎过后又是一口浊气,老头自嘲道:“正是因为看的更准更远,才只有他寒门黑衣,没有我白衣国士。”
雄伟男子还是不答,只有头盔上的四根翎羽随风而荡。
普天之下能着五翎盔的只有五人,越格加翎的只有燕阳将军马昊明,可这男子头上的四翎盔,可不是州郡内随处可见的无名将尉能带上的。
燕云将军马行驹。
老头走下城楼,转身对他道:“走吧,咱们去看看长生天的子嗣究竟长几个脑袋,是不是真为神裔。”
马行驹抱拳道:“一切尽听从先生。”
洪流快马出北塞。
一百里外,总计不下五百台各式床弩都摆放在冰河南岸。
已经结冻能在上面行走的冰河两旁,一方灰裘狼幡,一方赤甲彩旗。
老头跃下马,兴许是上了年纪,这百里的颠簸让他老骨头都差点散架,扶着马鞍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用一双枯瘦的手安抚自己胸膛道:“果真是老了,想当年我也是一骑携剑踏遍四海五岳的人物,岁月不饶人啊!”
一条冰河,南北对峙。
老头大喊道:“长生天长啥样?”
冰河北边,一骑出列,马背上看不清面容的草原之主笑着回应道:“江南又是什么样?”
一老一少,问题幼稚滑稽,可在场的人没一个笑出声,都是如临大敌的注视着对方。
“朦胧烟雨,小桥流水;靑檐绿瓦,红袖添香!”
“身披铁甲,手挽雕弓;弯刀侧胯,草原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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