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峰堡,取自典故八峰贺汉四方归,江海东收辞旧朝,当之无愧的西陲第一戍堡,前任凉州刺史亲书堡匾,屹立至今。
八峰堡所驻扎的三营都乃宁朔将军吴沙江的嫡系精锐,城楼单是床架弩就有不下五十台,弩箭直指西方,黑羌每逢犯境,必要绕过此堡二十里外行进,委实是前些年那不知死活的想要将此堡夷为平地让他们伤筋动骨的太疼了些。
侥幸活下来的黑羌游骑都会对那些新兵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说八峰堡是吞吐灵魂的地府,被西陲戍卒得知后嘲讽了数年仍旧挂在嘴边。
当年那几千黑羌游骑呈一字长蛇朝着这座坚城冲锋,在城楼上各式弩箭齐发之后,堡外的荒漠戈壁上不再是夏时的风沙飞溅和冬日的雪霜扑面,而是从地面升华至高空的血雾腾飞,黑压压的游骑行阵前列就像磨盘里的黄豆一样被碾碎的只剩残渣。
那场面,汉人和黑羌只要见过,一辈子都不会忘怀。
原西陲五庭柱之一的周茂君和吴沙江伫立在城外,两人表情平淡,但内心都如山呼海啸一般一刻不能停复。
在受到荣氏惨案的牵连之后,这位在西陲碌碌几十年的老将周茂君越发的沉默寡言,曾经畅怀大笑时牙龈都在往外渗血的他,倒挽龙舌弓,手持铁蛇鞭,何等意气奋发!一桩桩军功被他揽入怀中,直至成为被凉州官场和长安朝廷都为之青眼相加的西陲五庭柱。
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没有选择到不生战火的地方做一个安享晚年的富家翁,而是挂着戍卫典校的官职继续在这只有无尽黄沙大雪的边疆挥发最后的余热。
和朝廷无声的讨价还价里,甩掉了兵权和五庭柱的称号,换来和荣家的毫无关联,这让两鬓斑白的老将心中最后的热血都凉了下来,看惯了生死的他,至今仍是想不明白为大汉边境八年死掉不下十几名荣姓子弟的荣家,怎么就成了勾结黑羌的乱臣贼子。
而他身旁的五庭柱之首吴沙江,同样也是天命之年的老人,心中所想就单一了许多,自午时侧立马头已有一个时辰,披挂战甲的吴沙江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在想为何多年对西陲不管不问的朝廷会在这个多事之秋派遣使臣来这不毛之地,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沉思苦想,仍旧没有答案。
同是内心火灼的两个老将相视无言,只有苦笑。
两边遣散数十里的哨骑一一折马返回,下马跪地抱拳道:“禀将军!前方二十里处,发现谢将军旗号!”
吴沙江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过头问向周茂君道:“周将军怎么看?”
“朝廷在这个关头视察西陲边境,无非是来瞅一瞅咱西陲这十万戍卒会不会同样眼热凉州七郡,怕我们和那叛贼做一样的事情,举兵扯起反旗罢了,咱们西陲诸军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怎么查,反倒是吴将军你,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周茂君说到这笑道:“梅刺史来时也不见你如此大张旗鼓的出城迎接,一个小小的特使而已,何必摆着这么大的阵势。”
吴沙江摇头道:“不会这么简单,平叛大军战败,骠骑将军阵亡,函谷关守将于一锐谋逆,再加上江南的战事和每年雷打不动运往北塞的军饷物资,在大的金山银山也得给吃空掉,朝廷怕是已经无力支撑了,咱们辛辛苦苦守国门数十年,反倒让门里面的人一把一把的到处放火,我这心里可真替死在黑羌游骑下的那些男儿不值当!”
周茂君又想起荣家惨死的祸事,冷笑道:“是不值当,吴将军,如果朝廷是来宣召,让咱们西陲入凉平叛,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吴沙江身上铁甲为之一振,轰鸣作响,他豪气道:“那就让这个特使从哪来的滚到那去!西陲男儿西陲生,西陲死,就算是天子亲至我也敢朝他吹胡子瞪眼好好说道说道,年年死人的西陲二十二营,只是西陲的壁垒铁墙,难道哪里塌了就让我们补在哪里?梅忍怀自己没本事,让贼子坐大,林兴风虽说是战死了,老夫仍旧瞧不上这个正二品的骠骑大将军,手握十万青州精锐,居然能让叛军活活围死在一城里面,用兵如稚童,骂都懒得骂!总之这屎没擦干净的屁股,谁爱去擦谁去擦,老夫不去!”
吴沙江愤懑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天子要是能有魄力从北塞拉他两三万燕阳铁骑南下,凉州早就没这档子事了。”
周茂君不置可否,感同身受道:“理是这个理,但匈奴在长安眼中是大患,没了燕阳虎枪的威慑,只怕隔着千里都睡不好觉,咱们西陲就是后娘养的,除了凉州这帮离得近点的家伙,长安也好,中原也好,从没把黑羌当回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