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天五年注定不是平淡无奇的一年,死了一个皇帝,乱了半壁江山,冒出几十名乱臣贼子,踏进九州近百万铁蹄。
不过这对已经蒙受战乱数年之久的伏月城百姓不过是远在天边的消息,一连阴绵数日之久的春雨浇灌着凉州大片土地,这让年关前还愁眉不展的伏月城宗老这些天连额头上的褶子都笑的舒展坦平了。
俗谚说春雨贵如油,可在耕夫眼中却比黄金也不逊色到哪去,一年两个盼头,一是春分二是秋收,今年可算开了个好头,兴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这多灾多难的凉州,一场春雨洋洋洒洒,浇铸了干裂的土地,也洗刷了平民百姓心头的阴霾。
朔云郡在凉州七郡里名不见经不转,怕是长安身披大红袍的官老爷都没记得晓得大汉九州七十二道州郡里还有这么一块地方,既不如陇右郡肥沃,又不如天水郡富庶,可比起自州东羌郡和武威郡又要略胜一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为窘迫,也使得凉州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则,被分配到朔云郡为官的士子也辈子仕途也就只能在巴掌大小的朔云郡里徘徊了。
城外不少废弃农田又重新被翻土埋种,前几日那场大仗遗留下的尸体甲胄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伏月城十头头戴大红绣球好讨个彩头的耕牛在湿润地里仰首长哞。
随着颤颤巍巍却执意丢去拐杖的伏月城宗老轻轻一挥鞭,今年的劳作也就算拉开了帷幕。
见到年轻的将军,如今的异姓公侯身后跟着人群前来祝彩,宗老招呼年轻人下田干活后揣着真诚笑意迎了上去。
“见过侯爷!”
侯霖一把扶住年纪足够做他太爷爷的老人,笑道:“宗老,你这要是一拜下去,怕是我得折寿三年咯!”
笑至只留下两条眼缝的宗老连忙挥手,摇头直说哪能啊。
侯霖转头示意,身后几个随从提着满满几袋崭新农具放到宗老面前。
“这都是我让军中工匠连夜打造出来的,凉州数年动荡,大片良田荒芜,不论朝廷还是叛军都大肆征收农具冶炼成兵戈,这些你们用得上。”
宗老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侯霖话音还没落,他便就又想跪拜,侯霖无奈双手托住他两臂道:“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只是想借此举告知伏月城百姓,清平日子不远了,虽到不了刀入北库马放南山的太平世道,可只要我侯霖一日未撤足伏月城,必保伏月城百姓安生。”
年迈宗老连道三个好字,情至极处竟是流出两行清泪,侯霖只是浅笑,也不在开口。
一番不痛不痒的寒暄之后,宗老被下地干活的农夫扶远,侯霖双袖兜于怀下,十指交错,指尖摩挲,看着一老一壮两个背影渐行渐远默默不语,自大汉开朝至今,应该还没哪位王侯在受封不过十日就像他这般苦闷吧!
荣孟起冷笑一声道:“必保伏月城安生?败了叛军一路将首就生出豪气万丈了?我们可非过江龙,霸王的二十万兵甲也不是泥塑石雕。侯霖,你这女子的踌躇心肠如何在战场上跟霸王斗?又如何在庙堂上跟梅忍怀亭安王较量?”
荣孟起露出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表情,跺脚道:“你要不想成为大汉开朝来最短命的公侯,沦为史书上的言谈笑柄,刚在宗老落泪的时候就该开口,这和战场上稍纵即逝的战机一样,抓不住就满盘皆输!”
侯霖轻叹口气,昨晚就已经和众人商议好了今天借机向伏月城宗老商议粮税一事,八万将士的粮草,一天下来便是个砸烂算盘也理不清的天大数字,更不要提战马兵械饷银的补充了,按照荣孟起和李义的意思,即使威逼利诱和伏月城撕破了脸,也要把这事给搞定,可侯霖看到宗老不加掩饰的落泪后,如何也开不了这口。
荣孟起不依不饶,继续道:“为了你这一念之仁,让八万将士饿着肚子过冬?侯霖你还真是‘成大事不拘小节’,你回去怎么和李义谢狄春交代?”
侯霖原本不想说话,听到这还是苦着脸小声道:“刚施舍些甜头马上就要好处,谷下地变米尚需数月之久,这么做也太市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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