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萧景霖大病了一场,所有人都说宫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扮成太监的小姑娘,仿佛小姑娘的出现只是他的梦境。
他浑浑噩噩,一闭上眼就看到小姑娘水灵灵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他将指腹落在自己的眉心,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小姑娘的温度。
他依旧是众皇子欺负的对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承诺在他危险的时候会来救他的小姑娘却再也没出现。
“你真的不存在吗?”他虚弱地躺在床上,一个人喃喃自语,小南看着他脸上的失落,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堵了一块,难受得紧。
趁着他睡着的时候,佟妃娘娘命人将衣柜里的太监装收了起来,将房间里重新打扫了一边,桌椅板凳均擦得是个干干净净。
等萧景霖病好了,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处找出任何与小姑娘有关的痕迹,于是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小姑娘只是个梦境而已,直到母妃为他带来了一个伴读——阿礼。
无论他说什么,阿礼都相信,整个院子里,除了阿礼,没人相信小姑娘的存在。
他出了门,来到他与小姑娘初次见面的大树下,河岸边的悬玲花开得正盛,柳絮轻扬,他伸了手,眸中一片寂静,总觉得这里有些过于安静了。
“主子,主子……哎呦……”笨手笨脚的阿礼一边喊着,一边用他那小短腿飞快的从院子里跑出来,萧景霖回头看去,正见他摔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萧景霖见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身太监装穿在身上,这次一身狼狈,想到小姑娘,他一阵恍惚,勾唇轻轻笑了,连清亮的眸子都染上了笑意。
见他正在看他,阿礼咧嘴一笑,晃了晃手上的古籍,“主子,阿礼在床上找到了这个,定是小姑娘给您留下的……”
从那之后,萧景霖再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过小姑娘,但是却时常等在大树下,手里研究着小姑娘给他留下的礼物,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眼宫墙下那个不为人知的狗洞……
小南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将五行八卦练得炉火纯青,看着他和阿礼在假山里布下机关,将前来欺负他的皇子公主吓得逃跑,看着春去秋来,他越长越高,而她却只能仰着头看他……
他飞身而去,而她,却怎么也追不上他……
为什么?
小南看着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大眼睛染上惊恐,她跑到河岸,河水里倒映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模样……
年复一年,他在慢慢长大,那她呢?
身子一阵钻心的疼痛,小南痛苦的蹲在了地上,却看着自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竟然开始蜕皮……
“不,不要……啊……”
她闭上了眼,耳边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伴随着水流的声音,发出阵阵回响,她睁开眼,眼前已然换成了山洞,外面瀑布飞流直下。
石头做的床上,小姑娘蜷缩着身子,全身的皮肤已经褪去了大半,嘴里一直呻吟着,伸出红润的小手,扯着身边南疆长老的衣袖,“好疼,小南好疼,主人救救小南……”
“小南乖,忍一忍,待会儿就不疼了,等长老抓来了那个女娃娃,为小南换了血,小南就不会疼了……”
南疆长老安抚着,等她昏迷过去,南疆长老为她盖上了被子,一个人出了山洞。
小南跟着他,只见他刚离开悬崖没多久,就被太子府的人马逮了个正着,关进木笼子里,渐行渐远……
山洞内的小南悠悠转醒过来,几天几夜不曾吃饭,她守着南疆长老留下的的蛊虫,固执的留在山洞里,直到实在撑不下去了,她摸着咕噜噜直叫的肚皮打开了机关,沿着藤蔓一步一步爬上悬崖。
天降大雨,她赤着脚,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脚下一歪,沿着下山的路滚了下去,脑袋磕在石头上,被路过的村民救回了家。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脑袋里空空如也,如同傻了一般,村子里的人见她胳膊上有个‘南’字,便叫她小南……
等她想起一些东西的时候,她便时常一个人回到山洞,坐在大石头目光呆滞的看着青山流水,冬天到了,雪花漫天飞,落在她身上,她小脸冻得通红,却纹丝不动,活生生成了一个小雪人。
小南只觉得身子冷的厉害,她在小姑娘身边坐下,不知是不是太冷的缘故,两行清泪缓缓滑下,合上眼皮之前,她感觉到脸上一热,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说着什么……
“郁尘,小南怎么样?”
袭玥见郁尘施完了银针,一边拧了热毛巾放在小南的额头,一边忧心的问道。
郁尘稳稳的最后一根,见小南的肤色已经恢复如常,才稍稍放松了些。
忙活了几个时辰,这才得以喘口气,秋玲立马奉上了热茶,郁尘直接端着茶壶咕咚咕咚的灌着,等喝够了,这才坐下来道:“那只蛊虫名叫命蛊,普通蛊虫以活物为饲主,而命蛊则是以死物为寄主,依附在死物之上,一旦遇到了被人下了诅咒之人,便会脱离死物,置那人于死地。
古书上记载,命蛊一旦脱离死物,便无生机,所以,定会在临死前拉上一个活物垫背,不死不休,以命抵命,所以世人称它为命蛊。
蛊虫也是分等级的,很显然,依附在活物上的蛊虫要比依附在死物上的蛊虫要高一等,而这长命蛊生生不息,乃是蛊中的最长寿者,与这命蛊是相生相克,犹如宿仇,一一旦相遇,必有一死。小南定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用长命蛊的气息来引诱命蛊。”
“命蛊?”袭玥呢喃着,握紧了琪王的手,今日若不是小南和六皇子,那这中蛊的人便是皇帝?
袭玥大惊,想不到太子竟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想要致皇帝于死地,将这一切推到萧景霖身上。
倘若太子奸计得逞,那她和琪王势必也会……
“景琪,太子一招不成,必有后招,宫中的禁卫军大多都是袭渊的人马,皇上岂不是危险了?”袭玥目光灼灼的看向琪王。
琪王早已目光深沉,他回握着袭玥的手,“放心,父皇身边有影卫相护,在宫内的眼线不在少数,太子如今打草惊蛇,想必父皇对太子的提防更甚从前,太子再想下黑手,只怕难于登天,除非……”
琪王话音未落,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想来就算太子愿意,皇后为了颜面和声名,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倒是郁尘,接过了话茬,“除非太子造反,伙同国舅爷和袭渊起兵,不过军中大权如今景琪和袭渊不相上下,朝堂上国舅爷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不过支撑景琪的也不在少数,况且现在丞相有意臣服景琪,真要动起干戈,谁输谁赢还一定呐。”
“丞相,柳含烟的父亲?”
琪王点头,提醒袭玥,“当初柳丞相来找过我,被我拒绝了,如今太子蠢蠢欲动,朝堂上人心不稳,倒是不得不依靠丞相了。”
想到在宫门口见到的那一幕,当时还觉得奇怪,丞相大人不是一直都保持中立的吗,为何和景琪在一起,现在想来,倒是彻底明白了。
如此一来,也免得太子肆无忌惮的对皇上下手了。
小南的手指动了几下,袭玥还以为她醒了,从她头上取下了毛巾,正准备重新拧了,却发现小南哭了,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下,两条细眉隆起,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郁尘,你看!”袭玥急忙让郁尘过来查看小南的情况。
郁尘搭上了小南的脉,他已经用银针将命蛊与长命蛊困到了一处,按道理,长命蛊一定吃掉命蛊,而依照小南的身子,除了换皮之苦,其他时候即便受了伤也不会有丝毫感觉的。
现在既然流了眼泪,怕只是,“做梦而已,没什么大碍。”
小南脸上已经恢复了惨白的颜色,白的透明,只怕长命蛊已经彻底将命蛊拆吃入腹了,郁尘将小南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
“将她扶起来!”袭玥按照郁尘吩咐,将小南扶着坐起,郁尘坐在小南身后,手掌沿着她的脖颈向下,用力拍了一下。
“噗!”黑血奔涌而出,小南昏昏沉沉的倒回了床上,眼皮动了动,回光返照一般看了众人一眼,便又昏了过去。
郁尘又给她吃了药,这才算是彻底解决了命蛊。
众人出去,房间里琪王陪着袭玥,他说小南已经是个十六七的成人了,可袭玥看着她瘦小虚弱的身子,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孩子。
宫内,虽然皇帝下令彻查,并没有将罪名怪在佟妃母子身上,却是下了令,将佟妃母子都困在了院子里,没有皇帝的命令,不得迈出院子一步。
一片狼藉的祠堂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萧景霖这才出来,从院子里扶起了佟妃,“母妃,已经收拾好了,这几日,您且安心待着,有景霖在,定不再让人伤娘一丝一毫。”
“傻孩子,”佟妃看着萧景霖,素雅的脸上已不再是之前懦弱的样子,她任由萧景霖扶着进了祠堂,走在玉像跟前,跪下,虔诚的磕了个头,接着摘下了手上的佛珠,放在了香案上。
“母妃,您这是?”
从很早很早以前,母妃就心灰意冷,看透了这宫中冷暖,一心潜心礼佛,这串佛珠自带上起,就连就寝时都从未摘下,现在,萧景霖看着佛珠,不免担心。
佟妃淡淡的弯了唇,慈善的目光看向萧景霖脸上,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语重心长的道:“景霖,娘知道你是好孩子,这么多年,母妃忍气吞声,与宫中嫔妃几乎都断绝了来往,只教会了你一味隐忍。如今,尽管你安分守己,在朝中无权无势,太子还是不肯放过你。今日若不是那个小姑娘,只怕你就………”
佟妃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母妃这一生懦弱惯了,自以为明哲保身,没想到却是害了你,母妃对不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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