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投向大殿,烛火幽幽中,那个略显清瘦的身影果然已经在那儿了。正对着灵位背对着殿门,好像在思量什么,安安静静的,始终没有转身。
管小酌跨过殿门,一时也未搅扰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婉兮去焚香来,管小执倒先回了头,面上的笑容并不友好:“鲜见婕妤娘子来此敬香。”
“日后我大约会常来。”她回看过去,很快将目光移到灵位上,静静注视着,笑而不言。
“我姐姐不会想看到你的。”管小执的声音听上去很倔强,而后一声轻笑,口吻森然,“你也真是胆子大。”
“不,你姐姐会很想看到我的。”管小酌不疼不痒地说着,“她若在天有灵,必定一想见家人、二想见陛下,三么……就是想见见仇人了。”
她说得十分诚恳。
管小执震惊不已地看着她,下一瞬,卫妁在自家长姐的灵位前拜了下去。
管小执满面愕然,管小酌心里念叨着:这算卫氏拜我。
婉兮点燃檀香送了过来,管小酌直起身,接过香双手持在手里,眼望着灵位,对管小执说:“过来一起跪着,我有话跟你说。”
管小执眉头微皱,倒也未拒绝,想着毕竟是跪自己的姐姐,无甚不可,便依言跪到了卫妁身边的蒲团上。
“我当着柔嘉皇后的灵位可不敢说假话。”管小酌神色凝重道,心中却十分明白——若论在死者灵位说假话,这大约是天底下唯一一块能让她毫无顾忌地说个痛快的了。
“卫家有人要害你。”管小酌一字一顿道,“打算和当时毒死你姐姐一样毒死你。”
管小执听得一懵,卫妁偏过头来:“别不信,御前早安插了卫家的眼线——我不知是谁,但你既是尚仪,应该有本事查个清楚。”
管小执发着怔,而后连连摇头。
“还不信?”她一笑,“还是那句话,我可不敢在柔嘉皇后灵前蒙你。再者,去查上一查对你没什么坏处、说卫家的不是对我没什么好处,我干什么要拿这个蒙你?我闲得无聊?”
“不可能……”管小执仍是摇头,皱眉看着她,满是狐疑地道了一句,“若是,你怎会告诉我……”
“我心中有愧,行不行?”她嫣然一笑,“毒死你姐姐,卫家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很后悔。”
“你……”管小执眼眶一红,睇着她看了又看,蓦地站起身来,尚存稚气声音在激动中听着有点尖锐,“谁要你后悔……我姐姐命都没了,谁要你轻描淡写的一句后悔!凭你也配来给她上香、凭你也配来‘帮’我……”管小执的声音哑住,咬了咬唇,忍了会儿眼泪,又道了一遍,“凭你也配……”
带着哭的话语在空空的椒房殿里荡了个来回,只那么一瞬,管小酌觉得……兴许一切都可以缓一缓,她的真实身份、她与霍诚的关系都可以缓一缓,与小执的情分却不能缓。
不管这几年里霍诚对小执如何照顾,她在宫里过得都必定不容易。日日想着仇家的女儿就在宫中不说,霍诚待她好,六宫大约总是难免嫉妒她的。
“你若真的后悔,去一命抵一命啊……”管小执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声音中恨意更深,“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说空话,平白碍我姐姐的眼!”
“我可以替管小酌照顾你。”
字句清晰,管小执的哭声蓦地停住。
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卫妁,她觉得她能说出这话定是疯了。
“这是你姐姐的意思,她让我替她照顾你。”管小酌深吸一口气,仍跪在蒲团上,侧首看向她,“她给我托了个梦。”
“……你说什么?”管小执眉心一跳,对此不信又不敢在长姐灵前妄加嘲笑,只说,“她都不曾给我托过梦。”
“许是我心中愧悔太久了吧。”管小酌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说得毫无心虚,“柔嘉皇后给我托了梦,让我在宫里护一护你,并且告诉我说……卫家人要害你。”
管小执眼中的不信更深了。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知道?”管小酌轻笑,“我不知那几个人到底是谁,可见家里是一直瞒着我的,可见他们也不信我。既然瞒了人,又岂有将这等大事告诉我的道理?”
她含着因哄骗亲妹妹而生的歉然一颔首:“是你姐姐告诉我的。我……我不能瞒着你,不管你信不信。”
她言罢垂眸不再言,面容谨肃地等着,等着管小执的反应。安寂中,檀香烟雾袅袅散开,慢慢向四周氤氲着,接着,一声尖细的通禀贯穿氤氲、打破沉寂:
“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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