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小酌的心揪成一团,唯一的企盼,便是这一次不要查出任何盘剥钱粮、贪赃枉法的事情,一件也不要有——当地的官员都好好做事,这些总会慢慢解决的,伤心也只是一时的。
街旁的茶楼里,有一身着褐色裋褐的人走了出来。霍诚见了来者一停,那人走近了揖道:“公子,温公子在里面。”
众人一同下了马。
茶馆里尚还热闹,不似他们来时住过的一家家客栈,全都早被包了下来,半个外人都没有。
温徇在二楼的雅间中,旁边还留出两间,供随行众人歇息。
霍诚带着卫妁一并走进中间那一间时,温徇一愕,正端到口边的茶盏都滞住了。
目光在二人之间荡了好几个来回,他才回过神来,一声咳嗽:“既明君……”
霍诚并不打算同他多做解释,落了座,神色平静:“说正事。”
温徇噙笑摇头,手中晃了晃茶盏,道了一句:“既明君的直觉,果然多半时候都是对的。”
管小酌心里一沉,贝齿咬住,心里骂了句:“狗官。”
温徇问说:“此行带了多少人?”
管小酌下意识地数了一遍……十来个?
霍诚给出的答案却是:“北镇抚司。”
“……”二人都一懵,而后温徇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哦”,啧了啧嘴,又道:“那……百闻不如一见,我带既明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如何?”
霍诚点了头,三人便起了身,没有叫任何人跟着,径自下了楼、出了茶馆。
管小酌出了门便东张西望着,十分好奇北镇抚司的人都藏哪儿了,几千号人啊……
一路奔城西去,如刚入城时所见一般,仍是满处灾民,无力动上一动的有、围上来乞食乞钱的也有,管小酌心软,当即就要取些散碎银两出来,被霍诚在腰间一拦,耳畔话语低低传来:“治大灾,不在这些小善。”
短一瞬的发怔,管小酌很快了然——这些小钱定不了大用,去料理了大问题才是要紧的。她眼下给了钱无妨,给了一个人便会有更多的人围上来,越拥越多,必定误了行程,施小善便成了作大恶。
她低头细思间,霍诚便松开她走得快了,温徇在她侧后半步的距离,见她神色淡淡,只道是有所不快,兀自解释了起来:“给了一个就免不了要给更多。”
“……嗯?”管小酌微愣,当即反应过来,旋是一笑,“我知道。他说得不错,总归解决了大事才是根本。”
温徇笑而颔首,静了一静,问她:“你何苦随来?这地方,毕竟……”
刚受了灾,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管小酌忖度着,心觉若将那简简单单的理由告诉了他,他心底的那份猜测就会更加笃信了,便会以一笑,轻耸了肩头,轻声道:“我为什么想随来不要紧,要紧的……是陛下为什么答应。”
“哦?”他笑睇着她,问得很配合,“为何?”
“他答应得很爽快,爽快到我都觉得意外。”管小酌凝视着霍诚的背影徐徐笑道,“直到随他出来了才知道,是因为……同绱官员中,有不少卫家搁进来的人。”
“哦……”温徇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是觉得……此处若有人识得你,见他带你同来便会觉得你得宠至极、他来此只是走马观花,从而放下防心,一查一个准?”
“……”管小酌听得滞住,有些茫然,一壁思量着他的话,一壁如实告诉他,“我……没往此处想。”
温徇登显尴尬。
“我是觉得……”管小酌觑了一觑走在前面的霍诚,将声音又压得更低了些,慢吞吞道,“我觉得他是想……再试一试我的心思?看看若他办了卫家要紧的人,我会不会做些什么?”
毕竟……霍诚从前对她一次次的试探也真是称得上“三番五次”了,若果他现在再添一回,她也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温徇很认真地和她继续“窃窃私语”了下去,沉吟一会儿,告诉她:“我觉得不是。你若这么想,还不如觉得他是想把柔嘉皇后那个坎儿过去更合适些……”
管小酌的目光一亮,维持着平静的口吻,追问了一句:“他会么?”
“他必须。”温徇一声缓缓的喟叹,“无所谓柔嘉皇后对他多重要、也无所谓现在的六宫妃嫔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他需要皇裔,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这就足够了。”
足够他强迫着自己过那道坎?
管小酌心里有些酸楚,真心希望他是当真过去“那道坎”,而非迫于什么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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