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毫无保留倾洒着,在地面留下白亮的光痕,天气凉了,光痕也就不?33??灼人,反而还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村人们没有躲在屋子里,大大方方站在没有遮挡的天空底下,笑着骂着,对谁家又大大声声嘲讽着,生怕那家人听不见似的。
大白的叫唤声歇了,它好像累了,趴在小土坡上晒着暖,黑黑的皮毛在日光底下发着亮,兴许是村子里的笑闹声传进它的耳朵里,它抬起脑袋朝村子看了眼,一会又趴了下去。
有阵风吹过来,轻轻柔柔抚摸着它的皮毛,它拱了拱脑袋,舒适叫唤了两声,似乎连脑袋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狰狞了。
村子依然嘈杂,在这阵乱乱的响动里,老丁头走在村道上,还把他那根粗粗的拐棍敲得噼噼啪啪,一边敲着一边抽着皱巴巴的卷烟,又一边笑着:“你们呀,要是能把这日子过得滋美,我这村长呀,不当也罢,不当也罢。”
他的话音还没落得完全,就被另外一阵响动盖过去,那是赵哑巴收音机播着的评书。
赵哑巴自顾自走着,跟着评书的内容不断变着脸,时而愤怒,时而欢喜,时而悲哀,时而平淡,变着脸的同时,他的嘴巴里还发出低低的哑音,粗得像滚过一层沙。
在这样的喧闹里,叶柳不情不愿起了床,走出宿舍,暖暖的日光有些刺眼,刺得他遮住了眼,片刻的适应后他把手拿下来,看见汤倪搬着张木凳坐在宿舍门前洗着青青白白的菜。
“你这只猪,睡到这时候才起来,我都快准备午饭了。”
叶柳睁着还有些朦胧的眼睛,挠了挠头,笑着说:“都累了一整周了,睡个懒觉怎么了,话说回来,今天村子里好像有些热闹。”
“天气不热了,村人们愿意出来了,自然就热闹了。”
“好像还真是凉了,我进去洗漱再加件衣服,汤老师啊,快做饭吧,我饿了。”
不用去镇上,不用去家访,周末希望村的时间长得像一条河,流得缓缓慢慢,吃过中饭,扫掉一整周下来的疲惫,两人就离开了宿舍,去了村北,进了那间被热雾缠绕着的石屋。
袁老汉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香在空气里滚动着,夹带着一阵淡淡的苦涩味道,让人觉得很放松。
袁老汉把茶水喝进肚子里,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说:“你们这次来,该不会还想问那个一模一样的梦吧?”
叶柳笑着说:“我们可没那么招人嫌,只是刚好周末,就想来您这喝杯茶,我觉得坐在您这屋子里很放松。”
袁老汉说:“喝茶喝的除了味道还有心境,心境宁和自然也就放松了,你们两个还年轻,又来到希望村这样的地方,心境要是没有变化才让人奇怪。”
汤倪说:“袁伯伯,来到这里之后,我看到很多我不能理解的事,我知道我没有否定这些事的资格,可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是外人,你生活在一个美丽的世界,在你的观念里,你所认可的东西就是正确的,但反过来说,希望村同样如此,因为这就是他们认识的世界,这是一种矛盾,而不是对错。
你可以想想,如果你从小就在希望村长大,你还会是现在的你吗?”
汤倪的身子僵了僵,沉默着,思考着。
叶柳说:“难道这样的矛盾无法化解吗?”
“为什么要化解?就算真要化解,为什么你们觉得要用你们的观念去同化希望村,而不是用希望村的观念来同化你们?”
叶柳也沉默了。
袁老汉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平静的目光落在蒸腾的雾气上:“希望村很多人都得到过不幸,在他们得到不幸之前,我曾试图用各种方式告诫过他们,可他们却不接受。
世界很美,丑陋的是人,如果我们改变不了他们的丑陋,那就接受吧。”
从袁老汉家里走出来,日光已经黯淡了一些,两人身上残留着淡淡的茶香,茶香里包裹着他们从袁老汉身上得到的收获。
袁老汉家里涌荡的水雾黏在叶柳头上,让他的头发湿漉漉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朝额头上吹了口气:“汤倪,你先回去,我要去剪个头发。”
汤倪回了宿舍,叶柳沿着村道走,来到了之前看见过的理发店。
‘理发室’三个红颜色的字泛着光,长长的木门被拉到了一边,完全敞开着,有道帘子拉在门框后边,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花纹图案,遮住了屋子。
“有人在吗?”
叶柳走进理发店,一时有些适应不了昏暗的环境,稍稍晃了晃眼,这才看清自己站着的这间屋子。
正厅不大,摆设也很简单,两张理发桌靠着墙,上面两块椭圆形的镜子反着暗暗的光,桌上还摆着大大小小的瓶罐和各样的理发工具。
理发桌前是两张简简单单的木椅子,后面一侧靠墙的位置还有一张长椅,紧挨着隔间的地方拉着一条横杆,上面挂着几条毛巾。
整个理发店有一股杂乱的香气,黏黏腻腻飘在空气里,有些刺鼻。
叶柳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两圈,又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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