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景中写了一封书信使货栈的伙计捎回上林里去,说明留在江宁的事宜。林缚即使想写信给七夫人,却不敢让林家人帮忙捎回,待吴齐他们在石梁获得身份,自会派人到江宁来联络。
邀杨朴同赴洗尘宴,确实有效用,随后几日,都有东阳乡党到宅子来造访联络乡情。第三天,林缚他们才起早去城东门外的金川河汊子口看地形。
金川河口离江宁城东北角的墙脚根才十一二里地,中间隔着一道矮岗,看不见城墙,但待清晨的薄雾散去,却能清晰的看见位于江宁城东北角上的谯楼飞檐。南面过去便是秣陵湖与巍峨紫金山,北面是茫茫的扬子江与朝天荡。
林景中身子弱畏寒,赵虎套了马车载他,林缚与周普、陈恩泽都骑马,出城扬鞭纵马,甚是痛快。
到地头下马来,林缚站在陡峭石岸上,眺望北面的朝天荡,跟林景中说道:“这里地势开阔,交通便利,建货栈堆栈,货物分销进城或转运其他府县,都十分的便利。如此便捷之地,却无人敢用来建货栈,便是畏朝天荡水面开阔能纳四面八方的水寇,”林缚说道,“所以江宁城的那些商号宁可麻烦些,也情愿到南城外的龙藏浦上游建码头、货栈,要么就直接从水门进城,到城内卸货堆栈。”
“可惜秣陵湖被列为天子禁地,不然秣陵湖畔倒是建货栈的好地方。”林景中坐到马车头感慨。
虽说江宁有水关可进城,但是货物从水关进城、出城都要缴纳过税厘金,经江宁转销他地的商船自然不会进城多承受两次盘剥;另外也有商人为囤积居奇以求暴利,需要更大面积的货栈长时间存放大量的货物,显然不高兴承担城内高昂的地租成本;再者水关以及城中河道也容不得大型舟船驶入,就有了在城外建货栈的需求;
从金川河水路进去七八里就是秣陵湖,秣陵湖中三岛,是江宁户部存放户籍黄册的禁地,本朝开国以来就对秣陵湖禁渔禁航,否则就是极佳的内湖码头堆栈,江匪要进秣陵湖洗劫货栈首先考虑会不会给官兵来个瓮中捉鳖。
不能在秣陵湖畔建货栈,江宁的商号便多选择在龙藏浦上游建货栈。
龙藏浦源出江宁西南方山,抵近江宁城时,一分为二,内水从南水关进城,外水绕西城,又在西水关外汇合流入杨子江。龙藏浦在南城的三汊河口,便是成为江宁货栈最集中的地区。虽然要多绕几十里的水道,但就是这几十里的内河水道以及就驻扎在河口的江宁守备将军府水营有效的限制了江匪的侵入。
林缚望着苍茫江水,想想也真是悲哀,江宁为大越朝南都,天下第一名城,左近守备驻军近三万人,水营编制也有三千人,各种战船百艘,这几十年来却始终无法摆脱江匪水寇的困扰,甚至连上游的洞庭湖水匪、下游的太湖盗、东海盗也时不时到江宁城外的渔猎一番。
林缚长吸了一口气,说道:“江宁城商号林立,各行各业皆有行帮乡党,我们说要自立门户,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龙藏浦三汊河口那几分地都给各家大商号分了干净,我们想挤进去分一杯羹,只怕其他货栈会联合起来压制我们。再说龙藏浦水道这些年来受淤变浅,三桅以上的千石大船驶入就担心被困,然后利用江水输送货物,船越大越省运资,现在已经很少听说有八桅巨帆过江宁了……”
林景中看林缚的神色,似乎心意已决,心想:给江匪水寇劫掠的情形虽说也不是每时都有发生,但是货栈给洗劫一次,要全额赔付客商寄存的货物,也足以令货栈东家倾家荡产了,而他们又没有足够的财力建一支像上林乡营那样的精锐乡兵。再说江宁是朝廷南都,在江宁城外建私兵,自然不比在东阳那么随便,即使以商队护卫的名义拥有私兵,也会有严格的限制。
林景中不便直接打击林缚的自信心,他站起来指着江心驶过的舟船问身旁赵虎:“你说那些个船里有没有做无本买卖的?”
“也许吧,他们又不会将旗号竖出来,再说白天行商、夜里打劫的船也不是绝无仅有。”赵虎说道。
“其实不用太担心,”林缚知道林景中担心什么,指着不远处的江心岛,“那里是按察使司的大牢,岛上驻有狱卒,我们若能说服顾悟尘给大牢多添加一分守备力量,甚至添两艘战船,此地就多一分安全。另外,我们建货栈日后尽量不要留存价值高又易脱手的货物……还有就是我敢肯定想在些地建货栈的商号绝不止一家两家,毕竟龙藏浦限制太多,要有人敢起头,指不定会有更多的商号蜂拥而来。”
“难说得很,”林景中犹没有信心,但是他既然一脚踏上船,也没有太多的顾忌,说道,“你既然选在此地,那我们就以此地筹划……”
这时候朝天荡上有一艘官船漾水而来,看着船头的镏金乌头牌,恰是顾悟尘所乘的官船,。
林缚纵马上了河堤,看着官船驶入金川河来,只见数人簇拥下,顾悟尘头戴双直翅黑幞纱冠,身穿曲领宽袖的四品朱红公服,腰纱镶金银玉饰牛皮腰鞓,昂首挺胸的站在船头甲板上,今日便是他正式进城赴任的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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