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旬,淮水两岸也进入梅雨季,一连数日,淅淅沥沥的雨下不停。
林缚矮身钻进战棚,将雨蓑解下来,露出领口给渗湿的青甲,将兜鍪搁柏木桌上,与刘庭州抱拳见礼:“我去沭水河上面看了看,让刘大人久等了,岳督的信使在哪里?”
“林大人,末将陶春,在岳督帐前左营效力……”站在刘庭州身后那名男子往前走了一过,给林缚行礼。
林缚看他三十二三岁左右,有些面熟,似在济南时见过,应是邵武军给岳冷秋拉拢过去的将领,见他穿了一身湖青色儒衫,颇为奇怪。
陶春似乎看出林缚眼里的疑惑,说道:“流匪虽说还未对徐州合围,但从徐州往南,都是流匪的哨探,末将不得已换上流匪的衣裳,到淮安城见到刘大人才换身干净的衣衫来见林大人……这是岳督给你的信函。”
林缚接过岳冷秋签押的密函,拆开来看过,心知岳冷秋必另有指示给刘庭州,也不忙着表态,先将密函交给刘庭州,他走到长案后坐下来,又请刘庭州与陶春坐下。
刘庭州看过密函,说道:“岳督信中要求林大人立即率江东左军沿沂水东岸北上,撕开流民军的封锁,江东左军抵近临沂,岳督将从徐州出兵夹击徐州东北方向的流寇,以解徐州之围……”
林缚定睛看了刘庭州几息时间,才移开眼神,跟陶春说道:“陶将军从徐州潜来,从徐州到睢宁、再到豫宿、再到剡城,一直到流匪在沭阳南的大营,是什么状况,陶将军想必也多亲眼看过。我把江东左军在崇州的老本都挖了出来,凑了老弱病残五千人马过来。岳督的指示,你觉得我该怎么执行?”
陶春微微一怔,他知道想要林缚出兵不容易,倒没有想到他耍赖的将五千精锐硬说成五千老弱兵残,说道:“林大人前年募三千民勇北上勤王,孤军直插燕南的壮举,我辈迄今仍向往,林大人今日麾下有五千雄兵,流寇在林大人面前不过蝼蚁尔……”
“我们不应该畏惧流寇,但真正要捉对厮杀,还真不能将他们当蝼蚁轻视,”林缚摇了摇头,没想到陶春说话还文绉绉的,“陶将军要觉得杀流寇易如蝼蚁,淮安城里还有三五千兵马,我都交给陶将军率领与配合岳督解徐州之围,我回南岸去守淮安城……”
陶春面色颇为难看。
林缚又说道:“陶将军或者去江宁走一趟,也许程兵部与宁王那里会有什么妙策。”
林缚水泼不进的看着陶春、刘庭州。
给林缚这么一说,陶春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劝,淮安城的五千守军又怎么跟在这里的五千精锐相提并论?但是他刚才捧林缚的话太满,说什么林缚率三千民勇就敢孤军穿插敌后,林缚这时候将淮安城里的五千守军给他,便是岳冷秋也不能怨林缚按兵不动,毕竟不能放弃淮安城不守!
林缚这么一说,刘庭州也不好说话,他还真怕林缚将淮安城里的五六千守军调去接应困守徐州的长淮军。那些军队守城还行,野战打五六千流匪还成,但徐州南,流匪接近二十万,北上不是给人家送肉吃去?
林缚像根钉子似的刺入淮河北岸,也的确使流寇难受。
从立营之日时,流寇对这边组织的大规模攻势就有六次之多,丢盔弃甲损失近两千兵力后。陈韩三这才被迫放弃对沭阳城的合围计划,在沂水、沭水两岸各立两座封河大营,以两万流匪精兵封锁住江东左军沿沂、沭北上的通道。流寇渠帅吴世遗也是率流匪精锐强攻陷剡城,进一步加强在外围对徐州、临沂两城形成的包围圈。
江东左军此时还在嵊泗诸岛构筑了对奢家的防线。
单从这两点来看,江东左军对江东左军、对朝廷所做的贡献,已经远远超过此时所获得的地位。
不要说林缚与岳冷秋有很深的矛盾了,就算没有矛盾,也很少有人会去理会岳冷秋的命令吧?
宁王与江宁六部在江宁商议临时设淮东靖寇制置使时,徐州与江宁之间已经失去联络,林缚的淮东制置使这个临时差遣跟江淮总督府没有什么关系,只受江宁兵部的辖制。
当前情况下,怕是江宁兵部也不一定有让林缚率江东左军北上冒险接应岳冷秋的决心。
能将长淮军接应过来,那还好,要是江东左军也陷进去有个闪失,淮东靠谁来守?
以刘庭州对程余谦的了解,江东兵部肯定不会对林缚下达什么死命令,最终北不北进,要看林缚的态度。
岳冷秋大概也是看到这点,才将两人之间恩怨忘掉似的,直接派陶春突围到林缚这边来求援。
要说穿插北上,林缚刚率军过来是最好的机会,那时流民军在泗水、沭水之间还有很大的空隙,剡城县还没有失守,没有什么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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