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东在浙南加上袭掠闽东沿海的总兵力,也不过三万余众。
林缚看向周同,周同思忖片刻,说道:“我以为淮东会迅速攻取横阳,即便奢家从闽北抽调精锐进入浙南,在横阳南面,仍有飞云江能替我们挡住奢家从闽北抽调出来的兵马——只要守住飞云江与横阳,我们在北线就可以从容的攻取回浦、温岭、临海、天台等地,将浙东、浙南连成一片!到那时候,奢家除非将浙西大规模抽调兵力,不然就只能从浙南撤走……”
虽说远不如扬子江、钱江、黄河壮阔,但飞云江在浙南,还是与永嘉江、椒江等河流并列的深阔大河。
八姓入闽之后,泉州就一直是闽东沿海大埠,是东闽最早得到开发的地区之一。
奢家与朝廷假借和议休生养息,曾暂时放弃泉州,由朝廷派遣官员接管,而后奢家再举叛旗,宋浮率军先一步进入泉州。泉州经历多次兵祸,但时间都很短暂,也谈不上严重,
退思园是永泰伯宋浮进泉州之后的住处,宋浮喜江南风情,使人对退思园多加改造,现如今的退思园已有江南水秀的神蕴,修竹奇石、浅池岸柳,在暮春之季吐露青绿。
西园传来“叮叮”子落楸盘的声音,宋博循着声音走进西园,看见父亲正与围棋师父在下棋为乐,围棋师父站起来给宋博行礼道:“见过少君……”又与宋浮行了一礼,便与伺立在宋浮身侧那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婢先离开。
人走,亭里幽香仍在。
“父亲……”宋博张口欲言。
宋浮挥了一下手,打断宋博的话头,又将装棋子的檀木盒往前推了推,示意他陪自己接着这盘棋下完。
宋博哪有心思下棋,看过棋盘,随手应了一子。宋浮却将他所落的那枚棋子提起来,说道:“你应这处,腹心上的这条大龙就要给我斩断了,急不得……”
“淮东在浙南势如破竹,东线岌岌可危,浙闽若从西线抽兵,西线必然也要转攻为守,陷入被动,”宋博急切说道,“别人都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到父亲这边,却是急不得?”
“你这枚棋子应该落在这里,给腹心处的大龙援应一手,”宋浮慢条理丝的直接帮宋博将棋子落在应落之处,说道,“你说别人都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大都督可比你所想的要有耐心。”
“父亲莫非认为东线还有机会?”宋博稍显急躁的问道。
宋浮这才将棋子放下来,抬起头看了长子一眼,说道:“李卓当年将建安府都占了去,大都督及其他七家都没有懈怠。当前东线形势虽说很被动,但与五六年前的形势相比,还是有着天壤之别。五六年前,晋安大多人都没有丧失信心,难道这时候就轻易认输了……”
“这是父亲心里真实想法?”宋博追问道。
“要没有淮东三月奔袭明州,奢飞熊所率的浙西大军就会从富阳势如破竹北上,从吴越故郡席卷而过,直抵江宁城下——真到那一步,不要说从江淮抽兵北上勤王了,连所谓的河淮防线也会燕胡骑兵的冲击下一触即垮。没有淮东,说不定以江淮为分野的南北大势就大体形成了,”宋浮将手里的棋子丢在楸木棋盘上,身子往后靠,盘腿坐在软榻上,说道,“形势能发展到这一步,不得不承认淮东是个异数……但还远远不够啊!”
“浙闽军席卷两浙,宗族尾附其后,攻城掠土之利尽落其手。虽说宗族子弟受恩惠而用命,但此时都督府从各地发兵愈二十万,宗族子弟不足十一,十之**却安民生凋弊之害,便是八闽战卒,也有越打越疲之态,”宋博说道,“而淮东将新得之地,悉数分给士卒,则将卒用命。观浙南诸战,淮东兵马以乐清为依托,南攻北击,月余连攻十数城寨,几乎旬月就有硬仗、苦仗在打,然而月余来,淮东在浙南的将卒未但不疲,声势越打越壮——此还不够?”
宋浮闭上眼睛,眉头紧蹙着,露出很深的皱纹来,说道:“你所说的这些,为父不是没看到。浙闽与淮东必有一战,不然断不可能轻易的分出胜负来。但大都督是极有耐心的一个人,拖延着不打这一战,淮东若是冒进只会招来速败——仅看东线的局势,时间拖下去,对淮东有利而对浙闽无益。但将视野放到更远,东线的形势拖下去,未必就没有浙闽的转机啊……”
“假燕胡之手吗?”宋博问道,“他们就不怕燕胡骑兵席卷天下,将浙闽也一并摧毁掉?”
“一把刀是不是好用,除了看刀刃够不够锋利之外,还看到刀身够不够坚韧——燕胡诸族人丁稀微,即便能借兵锋之利,打下一大片地盘,但终究要借外力守之,”宋浮说道,“你看燕主大力提拔汉臣,对新附汉军也日益重视,便是这个道理——大都督及其他六姓他们看得很明白,既便要再次屈膝低头,他们也宁可将是向燕胡屈膝,还能保住富贵。在燕胡骑兵打穿河淮防线之前,大都督是不会这时候就将筹码都摆出来的;但在燕胡骑兵进逼到淮河一线,浙闽与淮东之间必然会有一战——你且等着看吧。至于对宋家来说,在那一战分出胜负之前,是远远不够的。”
宋博倒有些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轻轻一叹,便不再劝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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