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梁家刻意经营济南,但河淮防线崩溃之后,梁氏即使将大部分兵马都撤出来,实力也将变得十分的虚弱,不复往昔的荣光——梁氏父子退守鲁西南之后,要么收敛起来,对新帝服首帖耳以示服从,以换取江宁的支援,要么对淮东示好,结为同盟,同样能迫使江宁支持梁氏守鲁西南等府县。
梁氏父子的这两个选择,对淮东的区别极大,梁太后到时候就成了关键人物——梁氏父子到时被迫向淮东低头,在河淮防线崩溃之后,淮东将能主导整个守淮防线;一旦梁氏父子直接向江宁屈服,淮东的话语权将少得多。
江宁诸公,包括岳冷秋在内,对河淮防线都还保持相对乐观的态度,想不到那么远,自然不会这时候节外生枝提出请太后还朝之事。
林缚想了片刻,说道:“怕是董原开始对淮东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把他从浙北赶走,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是走是留,还是要看梁太后。太后若是坚持称病体难堪车船颠簸,这事要拖上一年半载,”宋佳说道,“或许你该回一趟崇州,与梁太后见一面……”
“还是先写信给林续文与黄锦年,让他们想办法拖一拖,”林缚说道,“我要走,也要等这边战事稳定下来才能走——奢家兄弟俩现在虎视耿耿,可是真想打啊,也不能不小心提防。”
提到奢家兄弟,宋佳神色一黯,一是旧欢,一是新爱,她既不想表现得还念旧情,也不想表现得刻薄寡恩,过于绝情,只说道:“奢家再也经不起一败,会稽再败,将死于葬身之地;他们若想打,可不正合了你的心愿?”
说着话,外面阴云集来,瞬时间光线就默淡下来,将要暴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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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淅淅沥沥的下不停,奢飞虎在山阴城有如困兽,暴躁不安,整日里站在地图研究战势兵事,眼睛里布满血丝,不肯休息。
苏庭瞻、余文山劝也无从劝,但就眼前的情势,天晴酷暑,不要说兵出城寨了,将卒穿着衣甲披挂,在太阳心下站一炷香时间都汗出如浆,难以忍受;天雨即倾盆而下,更不利行军作战——更何况大都督遣使三申五令,严禁轻举妄动,也许是怕军心浮动,才没有立时撤去奢飞虎的兵权罢了。
大厅外守值的侍卫突然走进来禀告:“大都督已经进城来了……”
奢飞虎愣怔在那里,苏庭瞻与余文山也面面相觑,之前毫无消息知道大都督会亲自赶来——但细想来,东线如此不堪,事关浙闽军生死存亡,大都督亲自赶来督战,实在不能让人意外。
奢飞虎忐忑不安的与诸将走出大厅,奢文庄已在扈众的簇拥下进了行辕,在中庭遇上。
“你立时将兵符印信交出来……”奢文庄虎目盯着次子,绷紧着脸,甫见面就要解除他的兵权。
“父亲,打完这一仗,孩子自然会将兵权交还!”奢飞虎不甘心、不甘愿,幽愤的说道。
“孽障!”奢文庄含恨的骂了一声,挥手令扈从散开,只留诸将在身边,训斥道,“你要当面反抗我的命令吗?打完这一仗?你拿什么去拼、去赌?你有几分把握能赌赢,要是这一仗再败,你要浙闽百万子弟,如何收拾你留下来的残局?”
奢飞虎如给抽尽所有的精气神,如行尸走肉一般站在那里呆立不动。
奢文庄不理飞虎形如废人,吩咐苏庭瞻、余文山诸将道:“飞虎去职,我来山阴之事,要严格守密,断不可泄漏出去,对外偏称飞虎得了热病,出了行辕,将营将以上的将官,分批召来行辕,我要见他们……”
“是……”苏庭瞻、余文山应道,看着大都督示意随行扈从将二公子搀扶着往里院走去,晓得二公子从此之后便算是给彻底废了——老塘浦之败,痛彻骨髓啊。
苏庭瞻与余文山对望一眼,这仗是没有办法再打下去了,老塘浦惨败,使得会稽城失守,山阴、萧山两城的储粮只够六万兵马支撑到七月底,攻城军械及箭矢也严重不足,而淮东从老塘浦到会稽城等地集结的兵马已然超过五万,曹娥江与镜湖相接的水道也挖通了两条,使得集云级以下的战船得以进入镜湖作战,他们拿什么去将淮东赶到曹娥江东岸去?
要是淮东军知道这边缺粮,围堵封城,或能依城决一死战,偏偏淮东军得了便宜就卖乖,五万精兵收缩在老塘浦及会稽城一线,营寨修得跟刺猬一样,等着他们去攻……
要是赌一口气再战,再败,东线形势就会彻底的崩溃——淮东军不但有能力集结兵力强攻东阳县威胁衢州及浙西通道,也将有能力集结五六万兵马从闽北沿海直接登陆威胁晋安——一旦淮东集结大军直接从闽北登陆直接攻打晋安府,浙闽形势就面临彻底崩盘的危险。
虽然不甘心,有时候却不得不承认淮东就是奢家的克星,要不是淮东的突然崛起;奢家一度有能力在浙西集结十数万大军,怎么也有能力将江宁外围的防线捅个稀巴烂。
只因淮东,一切都变得艰难跟种种不堪——苏庭瞻心头涌起无力、无奈跟沮丧,与余文山往行辕外走去,去召集诸将官到行辕来见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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