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注视着萧衡。
竹林潇潇,他手捧书卷坐在春阳里,周身洋溢着暖色,对妹妹笑起来时凤眼弯弯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
她想起了他当年的模样。
那年,她还是建康城最风流潇洒、无忧无虑的女郎。
佩戴最珍贵的珠钗,穿绫罗裁制的春裙,与他走在南山小径上踏青,谈佛儒道,也谈风花雪月。
他站在一树桃花下,姿态宛如山涧里最高洁风雅的白鹤,抬手折下一枚桃花,温柔地簪在她的鬓角。
“若说最喜欢《诗经》里的哪句,应当是‘高山仰止,景行景止’。”
他如是说。
春光点亮了他的瞳孔,他笑起来的样子像是能融化人心。
当时她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郎君呢?
当时她便知道,她与他,或许不能成为一路人。
后来,她到底辜负了他。
为了前程,也为了家族……
裴道珠回过神。
萧衡仍旧在看她,面容看似温柔,实则暗藏算计,像是躲在黑暗里蓄势待发的孤狼。
裴道珠深深呼吸。
眼前的萧玄策……
真的是她当年遇见的玄策哥哥吗?
他们除了容貌和声音相同,喜好不同,谈吐不同,脾性不同,就连志向也大不相同。
可若说是两个人,这世上,怎么会有容貌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她从没听说过,萧家九郎还有双胞兄弟的。
她思绪混乱,前院突然传来嘈杂声。
裴桃夭和裴子衿立刻拎起小裙子,利落地往书案底下钻。
钻进去之后,裴桃夭拽了拽萧衡的袍裾,小小声:“九叔,我家平日里没有亲戚朋友登门拜访,登门的一概都是催债的。阿姐说了,催债的来了就要躲起来。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叫他们发现啦!”
萧衡望向裴道珠。
少女面色如常,毫不慌张地往外院走。
显然是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并不害怕应付那群人。
裴家道珠……
似乎跟其他女郎,确实不一样。
他想着,跟了上去。
裴道珠从后门进了厅堂,刚走到屏风后,就听见姑母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听说阿难被找了回来,因此来看看她。哦哟,昨夜可真吓人,好好的大姑娘,竟然被无数大老爷们儿给抓走了!嫂子,昨夜,阿难没出事儿吧?”
裴道珠透过屏风间隙望去。
来的不是催债的,是姑母和韦朝露。
还有……
她怔住。
坐在堂上的,是张才茂?
一个月前,才与她在金梁园里相看的那个“青年才俊”?
父亲去官衙处理事情了,招待他们的是阿娘。
阿娘显然被姑母这番话气得不轻,回答道:“听你的口气,像是巴不得我女儿出事?天底下,哪有亲姑母说这种话的?”
姑母裴云惜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阿难被那些男人抓走是事实,千万双眼睛都盯着呢。现在城里的百姓都说,阿难丢尽了裴家脸面,怕是要撞死在祖宗牌位前,才能谢罪!”
“你——”
顾娴气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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