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
“姚大人或许已经记不得了,可我却还清楚得记得,当年,姚大人入仕之时,安邦治世,为国为民之心,曾很是让人仰慕钦佩。”
齐慎淡淡言道,看着姚致远恍惚而苍白的面色,良久,叹了一声。
“身处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走到今日这一步,当真只是顺势而为。方才,大人想着要我承认我的身世,没错,我确实是李澈之子,可是……我父亲究竟是不是逆臣,旁人不清楚,难道姚大人也不清楚么?”
姚致远愣愣地抬头望他,方才,在席上,在众人面前,他避重就轻,如今,他倒是承认了,还认得这般爽快,又是意欲何为?
“若只为一己私利,我也不想走到如今的地步。可我身上,还背负着我父亲的清名,背负着追随我的将士还有先父旧臣的荣辱生死,最要紧……若不是李雍和李暄二人,没一个担得起这个重担,将这大周变成了一片炼狱,让大周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我就算永远隐藏自己的身份,只做一个守土之将,殿下之臣,那又如何?”
对上姚致远望着他,略显复杂的目光时,齐慎却还是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姚大人高居庙堂,自然瞧不见这底层百姓的困苦。江南曾经的民乱,在您同太子南迁时已然平定,又休养生息了数年,江南自来富庶,大人怕也无法体会到民间疾苦。”
“福建百姓,在倭患之中,苦不堪言,自不必说。顷刻之间,就是毁家灭族,一个又一个村庄,一夜之间,就是覆灭,无一活口。就是如今的北地,又哪里还有一方乐土?我与过往陕西军中同僚偶有通信,说起他行军时路过一个村庄,合村的女子都在做那流莺的营生,做过往商旅还有军队的生意。那都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女子,为何?因为一个村里的男人,都被征了兵,又连年战乱,天灾人祸,地里种不出粮食来,家里有老有小,一个女人,还能怎么办?只得出卖自己,来换一点儿口粮。”
“更别说那些战乱之地,流民四起,卖儿鬻女,易子而食,处处皆是人间惨剧了。”
说到这里,齐慎略顿了顿,抬眼见姚致远眉心紧攒的模样,他才又道,“也许姚大人要觉得我说得太过冠冕堂皇,可心里,还不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我承认,我有我的私心,可是,我的私心,与我想要为国为民的愿望,并不冲突,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就是姚大人,又敢说自己从未有过私心吗?”
“或者……敢问姚大人,你所行之事,又当真是忠于臣子的本分,当真问心无愧么?”
姚致远面色一白,惊抬双目望向他。
“姚大人,事到如今,你又是不是当真可以对自己说一句,不负初心?”
齐慎却只是淡淡睨了他一眼,便是拱手,无声作别,转身而去。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姚致远却是独自站在夜风中良久,直到他的随扈来请他,他才恍惚回过神来,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往黑夜的另一头踱去。
夜已过了三更,姚倩云却还没有睡,不只没有睡,还不时打发了人去宫门处看着,若是姚致远回来了,就立刻来报。
今日,父亲与齐慎会面,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便想着,哪怕是不能遏制齐慎谋反的脚步,也彻底给他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哪怕他最后成了事,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个时候,会面怎么也该结束了才是,也不知结果如何了。
姚致远知道她心里着急,是以,也说了,今日不管多晚,结果如何,都会先进宫来与她说一声,是以,她才一直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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