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一天,陈子萱站在胡同口,看着两边树上光秃秃的枝杈,萧瑟的巷子,一如自己离开的那个冬天,近乡情更怯,一时竟痴了。
小桐轻轻拽了拽陈子萱的胳膊,说道:“走吧”。
马克勤正在打扫院子,就听当当有人敲门,当他放下扫把去打开院门,一眼就认出了陈子萱,因为他看过她寄回来的结婚照,便热情的说道:“您是子萱姑姑吧,快进来。”
陈子萱看着这个精神的小伙子,虽说才十二三,已经跟个小大人一样,半身青色小羽绒服配上白旅游鞋,显得很干净,便笑着对他说道:“嗯,是我,你就是小勤吧,这是我同学,你叫小桐阿姨就行”
“阿姨好”
“你好,小帅哥,真讨人喜欢”
“……”,马克勤已经免疫了,如果说感觉,陈子萱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唐山大地震里的张静初,不是说样子,而是那股执拗的气质,小姑年轻时的性子一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种。
“小勤,我……你爷爷在屋里么”,毕竟太多年没有开口,陈子萱一时有些畏缩和彷徨,马克勤暗叹了口气,不愿在大门口刺激不远万里归来的女儿,便说道:“爷爷在屋里,跟我来吧,明明还没放学”。
狭隘的小院,青砖红框,和十几年前没什么变化,陈子萱尤记得在这个院子里,大哥拉着她进进出出,妈妈养鸡做饭,爸爸下棋剪藤,还有那句决绝的“你敢迈出这个家门一步,我就当没这个女儿”。
我回来了,陈子萱这十几年里经常梦到这个情景,今天终于实现了,陈子萱内心泛起阵阵颤栗,甚至有点不能自已,直到她进屋看到了北墙上的遗像……
静,包滑落,人伫立。
陈子萱像是不能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上天给她的安排,她慢慢的挪到供桌前,举起颤抖的右手,试了几次,终于轻轻的抚摸到了老爷子的相框,老爷子慈眉善目,像是在对她微笑:“回来啦,闺女,回来好啊……”
她哆嗦着嘴唇,哽咽着喉咙,似有一种恐惧就要冲破,又像婴儿嘹亮的新声,把压抑了十几年的情感释放。
“爸…啊~,哥…哥~呜呜呜呜”,小桐捂着嘴,看着子萱的撕心裂肺,也不由泪流满面……
马克勤斜靠在门上,他知道,她需要这种释放,所以没有去打扰,甚至有些抽离,他觉得命运加载在这个家族身上的东西太过沉重了,老爷子,陈子萱,他们的生命里都曾经失去最宝贵的东西,留下深深的遗憾,既是命运也是选择,陈子萱为了她的梦想,可能留下了一辈子的后悔,如果重来,她还会走的那么决然么?估计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人生就是一场获得与放手的旅途,获得的越多,失去的便也越多,马克勤不禁问自己,你,准备好了么?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
“爸,为什么别人能去,我就不能去?”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
“爸,妹妹想去,你就让她去吧,现在都开放了”
“我是党员,国家培养我几十年,我的女儿怎么能不思回报祖国,崇洋媚外?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她为国家做了什么?她凭什么嫌弃她的国家!”
“爸,我没有,我只是想追求我的梦想和自由!”
……
“爸,妹妹她离家出走了,这是她留的信”
“什么?你们快去机场看看”
……
“老陈,老陈,你儿子儿媳出车祸了,快,快去医院”
……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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