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老人就是列宁格勒的守军之一。
他叫弗拉基米洛维奇。
漫山遍野的T34坦克已经灰飞烟灭,他只剩下手中那把SVT-40半自动步枪。战壕中,本来有上百人的连队只剩下十五人。
伊米尔中尉用水壶冲洗着黑乎乎的脸,看着长街对面严阵以待的德军,吐了口唾沫,在空中摇着手臂示意全体队员围拢过来。队员们脸比他还黑,但是来不及洗,也不想洗,他们太累,累得连倒水这样的动作都懒得做,因为他们要留着最后举枪的力气去杀敌。伊米尔中尉也不想洗,但他是连长,得让队员们看见他,看见他发出的命令。
“克伦佐夫呢?”
“死逑了。”
“他娘的,他还欠老子两百卢布呢。”
伊米尔中尉骂骂咧咧地用布缠着枪,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队员死讯的他缠枪速度变慢许多。缠好枪后,他看着队员中年龄最小的弗拉基米洛维奇,笑了笑,笑的贼难看,旁边几个队员就打趣他笑得跟哭丧似的,不吉利。伊米尔朝那几个大兵屁股上踹一脚,骂一句“狗才”,便笑嘻嘻地蹲在弗拉基米洛维奇跟前。
弗拉基米洛维奇才十七岁,稚嫩,单纯,仰着脸看着自己的连长,笑容里不含一丝杂质。
“别笑!”连长说。
“为啥?”弗拉基米洛维奇不懂。
“你笑起来像哭丧,我瞧着像是在咒我。”伊米尔开句玩笑话,大家也都在笑,只有弗洛基米罗维奇这个新兵蛋子还不懂他们这些大兵在面临死亡威胁时惯用调节气氛的小手段,这种打闹会让他们感到轻松许多,起码在杀敌时举枪的手不抖,就算最后被人干掉那也是笑眯眯的,不给身旁兄弟们留下一张恐怖的死人脸。
伊米尔拍着弗拉基米洛维奇的肩膀,说:“你刚进来队伍,经验不足,就跟在我背后学习,枪放得多少无所谓,重要的是护着自己的脑袋,别让对面那群德国人给崩碎咯!真打起来我肯定护不住你,还是得靠你自己,你明白吗?”
“明白。”
大伙儿都是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弗拉基米洛维奇,他们知道,在战争中,死的最快的往往是这些不懂子弹长没长眼的新兵。如果今天这战壕里十五个人有十四个能出去,那多半死的就是弗拉基米洛维奇,这是军人的宿命。
不久,德国人又冲击一波。
这一波十五人连队伤亡七人,剩下八人。令所有人惊奇的是,弗拉基米洛维奇毫发无伤,并且拿枪击杀对面两人。
其中一个士兵很绝望地说:“德军攻势一波比一波凶猛,我们已经无法完成人民赋予我们的艰巨使命,只能撤退。但是,我们能往哪里撤退呢?”
这话说得其余众人默不作声,只是机械地擦拭着自己步枪上的尘垢,双眼干枯得像是古井。
伊米尔默然将手伸进口袋,摸到一张纸条。
他并没有把纸条拿出来,但是纸条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短短的几秒钟,垂头丧气的伊米尔就重新焕发精神,斗志昂扬得大吼起来:“我们的身后就是莫斯科!同志们,我们的背后就是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
他用无与伦比的激昂声音宣告着:“苏联虽大,但已无路可退,我们的背后就是莫斯科!”
德军发起新一波的攻势。
德军阵中,少校施罗德拿出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堡垒,脸色发青。根据情报,对面战壕和堡垒中只有一个连队的苏联军人。他不信。他认为人数至少要翻两倍。就凭那些战术落伍素养低下的苏联军人,一个连队根本不足以抵挡己方兵团。在这场攻坚战中,德军已经损失两百三十八人,两辆坦克,十几门自动火炮。
这样的战损只可能由上千苏联军人的性命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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