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酣眠无梦。清晨,晨光破开黑暗,自半开着的窗台缓缓攀爬而入,天衍剑宗晨起的钟声亦远远自南面传来。
天涯海阁落日阁中,最里间的卧榻上,被厚软锦被裹成茧子的稚童蜷缩着眯开眼,白皙的额头抵着软枕蹭了蹭。
屋中冷香缭绕,静谧非常,本是极为适宜睡眠的环境,然而刚醒来的小孩却睡得满脸通红,迷迷糊糊地躺在过分温暖的被窝里,挣扎起来。
他挣动着伸出一只软乎乎的小胳膊,打在被子上,又努力扭着要将被子拉开,含糊唤道:
“独孤九,我热,焦焦醒了。”
一旁端坐阖眼的男人闻声缓缓睁开双眸,眸色一片清明,他转头看向床榻,并未出声,只下了地,站到榻边俯身轻巧地拉开被子,把睡得满头是汗的孩子“解救”出来。
莫焦焦一被抱起来就张着小小的嘴巴呼了口热气,不开心地抬手揉了揉额头,委屈道:“痒痒的,都是汗。”
独孤九瞥了一眼小孩额上被汗水打湿的黑毛,拉开他的手,只觉触感绵软火热。
他微微敛起眉,大掌贴上微烫的额头探了探,大致确认小孩发热的原因后,才放下手去,抵住小孩的丹田。
下一瞬,磅礴冰寒的真元顺着掌心相贴的地方探入,流过重重经脉,将肆虐捣乱的天火悉数压制驱逐,带着收归丹田,重新封印起来。
莫焦焦感受着体内冰冷的元力,乖乖地坐着不动,等到身上的温度降下来了,他才软软道:“天火太坏了,总是趁焦焦睡着,偷偷烧我。”
“嗯。”独孤九拍了拍小孩的脊背,接过身后等候已久的纸童递过来的汗巾,给小孩细细擦了通红的脸和脖子,又握着小手擦了手心。
莫焦焦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他懵懵地低头,见男人要给他穿鞋子,忙把脚抽回来藏好,扯了扯身上嫩绿的袍子,蹙着眉头道:“焦焦不要穿这个,天火烧我,流了好多汗,袍子黏在身上,难受。”
独孤九闻言探手摸了摸小孩的脊背,果然摸到了一手的黏湿,他抬手给小孩解扣子,淡淡询问道:“擦完身子换套衣裳如何?待会儿要带你出去,回来再沐浴。”
莫焦焦眨了眨眼睛,呆呆地问:“换衣裳就不穿这个了吗?”
“嗯。”独孤九应了一声,利落地解了小孩的袍子,接着拉开被子将人裹了起来,又命纸童换了温热的湿汗巾,这才探手进被子里给莫焦焦擦起身。
男人显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并不如何熟练。然而按在身上的力道并不重,擦拭的动作也相当快,以至于莫焦焦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将注意力放在换衣裳这件事上,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抬脚就抬脚,他低头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绵软白皙的肚子,问道:“独孤九要给焦焦穿红衣服吗?”
“鸿雁晨起给你送了衣裳,皆为红衣。”独孤九回忆了一遍那一箱子红艳艳的厚实袍子,以及鸿雁温柔慈爱的神情和不厌其烦的叮嘱,面色一如既往地冷淡非常。
莫焦焦顿时眼睛发亮,他转头四处张望,随即在床头处看到了一抹熟悉至极的火红色,一时间高兴得按耐不住,就想从被子爬出去,谁知刚动了一下又被男人按着坐了回去。
独孤九见小孩眼巴巴的焦急样子,伸长手臂将那叠衣物拿了过来,由着小娃娃玩,又换了一条干净的汗巾继续给小孩擦背,面容肃穆。
他眸色冷沉而专注,并未有丝毫放松,掌下的躯体实在太过脆弱柔软,惯于习剑的手几乎不敢施力,始终克制着擦拭的力道,好在隔着汗巾,掌中粗糙的茧子并未磨伤那细嫩的皮肤。
莫焦焦欣喜地将衣物堆里的红色袍子拎了出来,歪头细细地打量着,他摸了摸上头精致华美的流苏坠子,听着悦耳的叮咚声,高兴道:“这个衣服和焦焦自己变的一样,是鸿雁仙长缝的吗?”
“嗯。鸿雁极擅女工。”独孤九回答。他冷着脸给小孩擦完身子,又将人用被子裹了起来。随后微微抿唇,拎起那堆衣物里一只眼熟的红色肚兜,垂眸盯着上头的图案,思虑片刻,还是递给了莫焦焦,道:“椒椒把衣服穿好。”
莫焦焦手里还拿着那件红袍,闻言摇了摇头,为难道:“焦焦不会穿衣服。以前谷主让我自己变。谷主说,妖怪天生就有衣服,不需要追求华丽的外表,所以长老都是白胡子,黑衣服。”
小孩拍了拍袍子上漂亮的坠子,有些委屈道:“焦焦刚化形的时候,衣服上就没有坠子,可是槐树长老说,焦焦是福娃娃,要把焦焦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谷主就生气了,说长老教坏了我。”
莫焦焦抬起手让男人看他手腕上嵌着白玉的金镯子,又抬起脚给对方看他脚腕上挂着的长命锁,小声道:
“谷主生气了,长老就和谷主吵架,槐树长老可以变很多不一样的衣服。他偷偷给焦焦戴了镯子和长命锁,还有袍子上的好多坠子,焦焦的衣服就一直是这样了。可是,谷主不让焦焦穿别的,焦焦也不会穿衣裳。槐树长老就好久没和谷主说话。”
小孩言语几近语无伦次,但好歹是让独孤九明白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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