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上粗布短褂,身上还是冷得发抖。脚上还是那对露出脚指头的破布鞋,经过一个农忙季,口子开得更大了,整个鞋里外都是泥。桃花上下看了看,不由得苦笑,那个娘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需要换身行头呢?
天才蒙蒙亮,白雾浓稠,稻草铺的屋顶上白白的一层霜,看来又是一个好天。
今天村子里似乎比往日醒得更早些,这会儿鸡鸣狗叫,人声喧哗,一缕缕的炊烟在晨雾中飘散不远,只得在各家院子上空流窜。烟火味儿扑鼻而来,出了房门的桃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清新而又温润,这是记忆深处的味道,如果耳边的老妇人说话再温柔些的话,桃花一定会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快乐无比的童年。
“作死啊,一个两个都不省心的,桃花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搭把手。”一听就是王氏的声音,这一早上不知道已经发作了多少人了。
其实灶房里已经忙活很久了,三月正在闷饭,菜已经炒出来放在锅里热着只等摆碗筷开吃了。桃花还有点踉跄的钻时灶房,三月被锅里热气烘得亮亮的眼睛望着桃花打趣的笑,也没言语,拿了个盆从灶头陶瓮里舀了瓢热水递给她。桃花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热水,好好梳洗了一番,舒服了不少。才帮着三月把饭菜拿到堂屋摆桌开饭。
家里的其他人都在正房的另一间库房里,那里堆着满满的棉花,全是一家人一朵一朵采回来晾晒干后堆放进去的,现在一家人又拿自制的粗布大叉口袋一包包装起来,棉花体积大却并不吃重,为了多装一些,只得尽量压实。怎么才能装得多,却是个技术活儿,得用巧劲儿不能蛮干,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得是经验丰富的老把式。
桃花家里现在装袋的人是乔老爷子和大伯乔得财,桃花爹和四叔乔得喜分两队各装一只袋子,到一半的时候再由乔老爷子和大伯接手。桃花大哥、二哥、狗蛋、小姑和大伯娘拿着簸箕一下一下的把棉花运过来。连小满也在里面凑热闹,一不小心拌了个大跟头摔在棉花堆里,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刚爬起身子,狗蛋和满园又故意扒拉一堆棉花往他身上泼,小小的身板又跌坐到软软的棉堆里去,小满也不恼,扑腾着又爬起来接着干,一屋子人乐呵呵的,尽管外面白霜皑皑,干活的人额头都见了汗珠,快乐因为收获。
今天是出棉花的日子,虽然跟交租税一样都是交到官府,但却有回头钱收,确实是个喜庆日子,一家人劳碌了一年就指着今天的收成,接下来的一年生活质量就看今天的回头钱。桃花家的早饭吃得分外祥和,王氏难得没骂人,还好心情的给大伯娘多加了一勺饭。
吃过早饭,家里的男人们齐齐整整的挑着花包担子出院门,老爷子是家长,跟往年一样还是他领头。大伯乔得财紧跟其后,桃花爹乔得旺排第三,桃花总觉得两个丈长的花包压得他有些脚步不稳,老四乔得喜身长个大,那两个花包也比旁人更大些,此刻正斜眼瞄着乔得旺不屑地笑。孙辈乔满仓也十五了,在农家不大不小也算个劳力了,毕竟官府十六就算成丁,这会儿也跟在后头,挑两个小花包摇摇晃晃,桃花跟着小心脏忽悠忽悠的,担心什么时候把他给压趴下。满园和狗蛋年纪还小,只得两人合抬了一个小的,两人脸上带着兴奋、骄傲。一溜儿花担在小院里一字排开,女人孩子都出来送行,一岁多的乔朵儿这会儿都抱在小王氏的怀里,小眼珠儿滴溜乱转,望着热闹的小院兴奋得直扑腾,惹得她娘一巴掌拍在屁股上才老实些。王氏难得的郑重,站到院门口嘴巴一开一合,“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早去早回……”溜出一长串的吉利话儿。
乔老爷子抽完一锅烟,抬起鞋底板磕了磕烟锅子,不慌不忙地别好烟杆,回头望了望一溜儿精气神十足的儿孙,一脸满足,中气十足的吆喝一声:“起担!”。所有的人都兴奋的应和一声,把担子搁上肩头,起身出发,女人小孩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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