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小舅舅?”周江顾不得生气,看着他的脸色犹豫半天小心地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张阴森森的脸。
“我去洗手间。”
“哦, 好。”这糟糕的面部表情原来是被尿憋出来的?他还以为小舅舅跟他一样对周卑的不请自来感到愤怒呢。
宿郢从座位上站起来, 看了台上那个弹钢琴的马尾青年一眼,理了理袖子, 黑着一张脸大步出去了。
这该死的系统, 给他安排的任务对象竟然是周卑!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交际花”的周卑!先不说周卑本身其实是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 光对方那堆说不清的情史和乱七八糟糜烂的私生活就已经让他难以忍受,结果现在系统跟他说, 周卑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他强装镇定地出了大厅,进了男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洒了两捧水洗眼睛,希望自己眼睛再次睁开后会发现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任务开启:追求任务对象周卑,对其伸出援手,十年内不抛弃不放弃, 直至任务对象含笑而终, 为其送终。】
【完成十次任务, 即可结束轮回。】
脑中机械的电子音连续响了两遍后便销声匿迹了,任凭宿郢怎么头脑风暴也召唤不出来。消失之彻底就如同十几年前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 脑子里响起一声【系统激活】后再杳无音信, 若不是昨天这系统再次出现, 正式发布了任务, 他可能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这任务听起来不过短短一句话, 但实际却含了好几层意思,分别规定了内容,时限,任务完成标准,甚至预告了周卑的结局。
光帮助不行,还要追求。光追求到了不行,还要让对方满意,含笑而终。让对方含笑而终还没完,最后还要送终。
真是见鬼的任务!
宿郢深深吸了口气,扯了几张纸擦了手和脸,平息了下心情。饶是他打心底里无比抗拒这个任务,但他却并没有直接放弃的念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地轮回了太久,早已经厌倦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次次的轮回中有多绝望,多忐忑。他穿越过无数的世界,穿成过无数个物种,从猪马牛羊、飞禽走兽到人类,几乎不存在他没有尝试过的活物的身份。
穿越的时间也不定,时长似乎也是随机的,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活什么时候死。常常一觉醒来,或者走路走着走着,他就变成了不一样的人或者动物。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又为什么停不下来,他也记不起他是谁,也忘了这一切的起点在哪里,只隐隐约约明白,他似乎带着什么使命,而这个使命,是为了一个人。
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的这个人是周卑——一个无法言说的堕落者。
“舅舅?”
听见这声音,宿郢身体僵了一僵,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扎着马尾、头顶码着四个红字【任务对象】的周卑。
周卑穿着一身简洁妥帖的西装马甲,里边衬衣最上边的领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修长的脖颈,他身材修长,穿这种修身的衣服看起来比模特还有气质。宿郢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他露出来的脖子上纹着一处纹身,被领子遮了大半看不清是什么,有一缕延伸到了喉结,像是花丝儿。
“好久不见,舅舅。”周卑像是没看见宿郢那明显的皱眉,依旧笑盈盈地叫着这个膈应人的称呼。
“不用,我是周江的舅舅,不是你的舅舅。”宿郢道。
周卑是他姐夫周建平的私生子,跟他一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若不是周卑最后被周建平带回了家,而宿芩云为了跟周建平赌气又将这个私生子故意留了下来,哪儿有现在这让人膈应的一幕。
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怼了回来,周卑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失态,只是微微一笑,道:“那,好久不见,宿先生。”
他这时心情还很复杂,想到之后要跟周卑这样的人在一起牵扯十年,他就没办法好好面对对方,因而只是随便敷衍地点点头,与周卑擦身而过,大步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坐席上时,台上已经换成了一个唱美声的女孩子,声音大得要穿透耳膜。周江见他回来了,连忙问:“舅舅你见着周卑了没?”
宿郢应了一声:“怎么?”
“周卑他刚刚跟我爸吵起来了,我爸让人把他轰出去了。”周江伸过头凑在宿郢耳边悄咪咪道。宿郢被台上吵得没听清,又让他大声重新说了一遍,还是没听清。周江说第三遍的时候,刚好台上唱完最后一句,这回终于听清了。
“吵起来了?”
“是啊,还是周卑主动挑衅的我爸,哎哟给他牛坏了,连我爸那个土皇帝都敢惹。”周江幸灾乐祸道。
“怎么吵的?”
“不知道,刚开始我爸还顾忌着周围没几个人认出他给他面子,让他弹完琴就下来了,周卑下来后跟我爸说了两句话,一句是生日快乐,我听见了,另一句是在我爸耳朵边悄悄说的,没听见,但他说完那话我爸当时就气得差点跟他动手,说让他等着。”
“等着?”
“我爸威胁人时的常用语。”
周建平不是个好惹的,他因为周卑那个居心叵测的妈,对周卑本来一直就瞧不上眼,多少年都是给点钱把人扔在外面寄宿学校里混日子,家门都没怎么让进过。周卑十八岁成年以后他连钱都不给了,让人自生自灭,连着四年都没见面,还以为这样算断绝关系了,生日宴也根本没有通知对方,却不想周卑自己找上了门,还正儿八经献上一曲高难度钢琴曲。
要知道,周江在他之前刚好献丑弹了一曲磕磕巴巴的“秋日私语”以表孝心。前后一对比,简直就是碾压式袭击,周江不气才怪了。
这下好,周卑主动上门找晦气,被周建平让保安“请”出去了。这么一闹,周卑在周建平这里更是做坏了印象,以后少不了要被周建平找人整整,要让周江说,对付周卑呢,最好直接找警察去扫黄,把周卑这家伙扫到局子里去,免得在外面“作恶多端”,坏名头还要他们来背。
“这么多年不见,专程跑来一见面就来挑衅你爸,他图什么?”
周江撇嘴:“我怎么知道,管他呢,跟我没关系,他那种人跟我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他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可能这儿有问题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宿郢若有所思,没接话。过了会儿又问:“对了,你妈今天没来吗?”
“我妈?画室呢。”周江说,“你姐你还不知道,她是艺术家,瞧不上我爸这种暴发户作风,这种酒宴她会来才怪了。”
“也是。”
“对了,舅舅。”
“什么?”
“我有个朋友钢琴弹得不错,想找个兼职,你那西餐厅不是缺个弹琴的吗?能让他去兼职吗?也不用多给,他就想赚点外快。”
“行。”宿郢挑了一筷子素菜吃。由于自己曾经穿成过各种动物,所以他现在只吃素,一会儿还要应酬,先吃点垫垫肚子。
这种酒宴对于成年人来说,主题不是吃饭而是喝酒。他作为宿家唯一的儿子,宿家第二把掌柜的,虽然这宴席的主要人物并不是他,但敬他酒的人依旧排起了长队。他挨着敬完,喝了差不多三斤白酒后,借着自己上厕所的借口尿遁了。
出来时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澄澈的夜空中挂着几颗星星点点。北方深秋的夜风有些渗人,白天中午、屋里屋外是两个温度。除了一年四季坚持跳广场舞的大妈,少有人在这时候出没了。
宿郢今天没开车,也没叫司机来。酒店离他的公寓并不远,他准备走着回去。
快走到小区里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去一个超市买了三根火腿肠。白天路过前面的人工湖时看见了一条只有三条腿的流浪狗,当时赶着去办事,就没来得及做什么,匆匆略过。此时想起来,他就想去看看那狗。
走得快到了他才想到既然是流浪狗,那怎么可能会在一个连遮挡的地方都没有的湖边一直待着呢?他看来是真有点醉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火腿肠,叹了口气。既然买了就去看看吧。
人工湖并不大,但风景很好,四周种了不少柳树,夏日时绿树成荫,花鸟成趣。只是这个季节就清冷了许多,可湖面依旧在路灯下泛着粼粼波光,孤寂而安静。
“想不想吃?”
一个听过的声音从湖边传来。他走近几步,看到了坐在一张木椅子上弯着腰拿着火腿肠逗狗的周卑,逗的刚好就是那条残疾狗。
周卑相当恶劣,他每次将火腿肠放到离狗很近的位置,等到狗伸头来够时,又猛得拿高。狗是缺了一条前腿,跳不起来,硬跳了一次还瘸着差点摔倒。见此情景,周卑哈哈大笑,马尾一颤一颤的晃。
残疾狗被来回逗了好几次,后来也明白自己够不着,于是也不跳了,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摇着尾巴看看周卑,再看看周卑手里的火腿肠。
“想吃吗?”周卑把火腿肠又拿下来凑到狗的嘴边,狗鼻子动了动,张嘴要吃,就见火腿肠突然从眼前消失,而湖里传来一声物品坠入水中的轻响。
“就不给你吃。”
周卑把火腿肠扔到湖里去了。残疾狗连忙一瘸一拐地跑到湖边,低头闻着四周,想找到那美味的食物。
“我扔湖里了,你跳进去找呀?”周卑笑眯眯地撑着头,对湖边的残疾狗说。狗听不懂他说话,理也不理他。
“为了口吃的,你瞧瞧你成什么样了。”
宿郢看不下去,拿着三根火腿肠走到周卑身边,道:“你最好先瞧瞧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自言自语的样子,跟个神经病一样。
说罢,也不管周卑脸上惊讶的表情,径直来到那条残疾狗的身边蹲下,剥了手里的火腿肠冲狗晃了晃。狗连忙跑过来,不过并不吃,睁着双大眼睛央央地看着他,屁股上的尾巴小心翼翼地甩动。
“吃吧,都是给你的。”宿郢将火腿肠剥好,掰成段儿放到地上。
狗试探着吃了一口,然后抬头看了看宿郢的脸色,见宿郢并没有什么反应后,又低头吃了一口。连续抬头观察了两三回,这才渐渐放心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很快一根就吃完了。宿郢又剥了一根给他吃。
“没想到舅舅……宿先生这么好心。”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宿郢顿了顿,手上继续喂狗,头都没回地说。
“那您要养这条狗吗?”周卑走到他身边蹲下。
宿郢转过头看他一眼。
周卑冲他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弯出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如果您不养的话,就不要喂它。”他摸了摸残疾狗的背部,道:“狗呢,是除了人以外最贱的一个物种,记吃不记打,你给它一口吃的,它就能把你当自己的主人,以后你走哪儿,它都想跟着你,不管你怎么打它,只要肯喂它,它就会摇着尾巴回去,就算腿被打断了,还是会回去,除非……主人再也不给它吃的。”
“所以?”宿郢转过头剥开第三根火腿肠,漫不经心地问。
周卑愣了愣,笑道:“所以……您不觉得狗很贱吗?”
“哦,那又怎么样。”
“您要养吗?”
宿郢没有回答,他一点点地给狗喂火腿肠,周卑也没有再说话,一直蹲在他旁边看着他喂。直到看见火腿肠全部被喂完后,周卑才又开口:“宿先生真是个好心人。”
“你说够是除了人以外最贱的一个物种。”宿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马尾青年。青年穿得相当单薄,还是酒店里见到时那一套衬衣马甲,外套不知所踪,领口还开着,也不知道凉风灌进去冷不冷,但明显看得出周卑的脸色不太好,很苍白。
“说说看,为什么。”宿郢重复一遍,“为什么人比狗贱。”
周卑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他,笑了,这次是带着笑意的。他长得比湖水还清冽干净,笑弯弯的眼里盛满了月光,若只是看相貌,不知道比周江招人喜欢多少倍,真是完美诠释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含义。
私下听过许多关于周卑的真真假假的龌龊流言,不说真假,光是宿郢自己知道的那部分真实的内容就已经让人无法接受了,不然他不会在知道任务对象是周卑后反应那么大。
天知道多少人背后骂周卑是个“婊|子”,是个只要勾勾手指头给几张票子就能带上床的货色。名声之差让周建平提起这茬就恨不得提刀将周卑干干净净地杀了,或者直接穿越回十七年前,把周卑扔在外面直接冻死也不将人带回去。
宿郢看了看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和火机,抖出根烟来点上,叼在嘴里。周卑的回答对于他来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并不好奇。
残疾狗已经吃完了火腿肠,此时见他站起来了,也一个激灵凑到他脚边,跟周卑一个姿势,仰着头看他。
宿郢弯腰摸了摸狗头,然后一胳膊将狗捞到了腋下,狗也不挣扎,乖乖吊在他胳膊上。他慢慢吐出口烟:“不说算了,我回了。”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我不就是比狗还贱吗?”
“怎么又这么早就醒了?”宿郢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不高兴地眯着眼睛含糊地问道。
最近周卑的睡眠质量又不太好了,总是彻夜不睡或者过早地醒来,醒来后也不做什么,就坐在床头上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宿郢,害得宿郢好几次做梦都有一种自己被上帝之眼盯着的感觉。
“不早了。”周卑看他醒了,下了床拉开窗帘。
窗帘是遮光的,被拉开的瞬间,明晃晃的阳光射了进来,刺得宿郢一下子皱着眉缩进了被窝里。
“都九点了还不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中午要去喝周江儿子的满月酒?”
“当然记得,他都跟我说了几百遍了,敢不去么,他媳妇儿三十多岁才要上孩子,这不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我这个舅爷爷不去也得去,去了就是给钱,给呗。”窗帘都拉开了,宿郢没办法只得起来,满脸都是不高兴,嘟嘟哝哝地唠叨。
“今天办酒席昨天晚上还非得把人喊出去喝酒,有什么可乐的呀,前几天乐乐就算了,都乐了整整一个月了,天天跟人叨叨,烦死了。”
宿郢本来就有些床气,近些年又被周卑惯得连早饭都不做了,天天吃现成不说还小脾气大增,喊他起个床脸黑得跟什么似的,连穿个袜子都带着狠劲儿。
他随便穿了睡衣,爬起来套上拖鞋就往洗手间里冲,要不是一泡尿把他憋醒了,恐怕周卑还喊不起来人。
周卑跟在后边儿也进了洗手间:“中午我就不去了,你去就行了。”
“怎么不去,周江不都说了让你去吗?”
“我刚跟周建平吵了一架,不想去见那个老不死的。”周卑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是浓浓的青黑,一看一整夜就没怎么睡。
宿郢“嘿”了一声:“怎么还喊上老不死的了?之前不还一口一个爸爸喊得乖么,我还说他前些年没白打赏你,几千万撂给你就白得了一个好儿子,还顺便把我的辈分降了一辈儿,搞得一屋子人乱叫,才不过六十我看他就要老年痴呆了。”
周卑听他不着痕迹地用“辈分”的事儿调情,没忍住笑了:“那周江是叫你舅舅了还是叫你哥?”
“好问题,你去问他。”
宿郢前一阵子被周建平叫去谈话,那架势简直是把他当女婿在训话。明明周卑刚开始认都不认他,自己在那儿倒是把长辈戏演全活了,一通没有丝毫逻辑的胡言乱语生生把周卑这没脑子的给感动得当场痛哭流涕,把人给认下了。
过程极为荒谬,他过后好一阵子都没缓过劲儿,后来才知道周卑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背着他跟周建平握手言和了。
“我去问他干什么,我跟他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那为什么周江会请你?说吧,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跟周江也称兄道弟了?”宿郢洗了把脸,把他的毛巾旁边那一条也拿下来搓了几把,然后递给周卑,“我没强迫你跟他们来往,不想理就别理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的工作室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资源直接来问我要,不需要跟他们打太多交道,他们再有钱也不能全部给你,但我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宿郢斜着眼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周卑笑了,抿着嘴摇了摇头。
“不亲就不说。”
周卑跟他杠上了,笑他:“你以前可不像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
“嗯……很严肃,很凶,还特别会装正经。”
宿郢拧着眉想了想:“是吗?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严肃、装正经我倒是承认,毕竟我是个当老板的,没一点儿威严还能行吗?不过你要说在你面前,我哪儿严肃了?”
周卑笑而不语。
“哎,说说。”宿郢边刷牙边用胳膊肘捣他。
“那你说你有什么不一样?就刚刚的问题,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周卑开了淋浴,脱衣服准备进去冲澡。
“我肯定不一样,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给你借个钱是要上头批准的,我就没有这个顾虑。”
“嗯?”
宿郢把口咕噜咕噜漱了,开着水龙头洗着牙刷,瞥了他一眼:“你就是我的上头,我的钱都是你的,可惜你太有骨气,不要我的臭钱。”
真是十年如一日地会调情。明明不是个深情的人,却偏会做深情的样子。
饶是周卑早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笔,也知道宿郢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开心,他也依旧没办法抗拒这些甜言蜜语。
他背对着宿郢低头笑了笑,进了浴室,关上玻璃门,拉上浴帘洗澡。
十年的艾滋病对于他这种及时做了治疗、这样补那样锻炼的病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除了要小心伤口、不能有性生活以外,跟普通的人没有太大的两样。
只是最近一年来失眠愈加严重,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即使偶尔睡着也会做噩梦。
梦的内容还是老三套,无非就是梦见小时候的一些受虐待的情景,跟周江吵架,被周建平打骂,赵立将跳楼之类的。
当然最多的是梦见宿郢把他赶出了家门,让他滚蛋,并将一纸任务计划摔到他脸上,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做一个神秘任务,一切对他的好和说出来的话都是假象和敷衍。
他站在淋浴下闭着眼,让水流从自己的脸上耳边流淌下去。只有洗澡的时候,他才敢悄悄释放一些情绪。
“怎么了,又不说话了?”宿郢拉开玻璃门,“别关这么死,小心缺氧。”
“没怎么。”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说什么?”
“说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了?我连架都没跟你吵过,怎么凶了?”
周卑抹了把脸:“十年前你就是很凶。”
宿郢正在洗手,闻言动作顿了顿:“十年前?”
已经……十年了吗?
“嗯,你跑到我的寝室来,什么理由都不告诉我,就威胁我要我跟你住在一起,不同意的话,你就要把我得了艾滋病的事告诉学校系里。”
周卑仰着头让水冲在自己的脸上,一脸的平静。
宿郢看了看浴帘内的身影,关了水龙头:“是……吗?已经十年了。”
“是啊。”周卑道,“你刚不是还抱怨周江为什么要把自己儿子的满月酒摆得这么大场面吗?因为今天不仅是他儿子满月的日子,还是周建平的六十大寿,他很多年不过生日,今天也不大办,你可能就忘了。”
是了,系统任务发布的那天是周建平的五十岁生日。
刚好十年了。
任务的最后期限。
*
宿郢还是把周卑强行带去了周江儿子的满月酒,同时也是周建平的生日宴上。因为他们之前在国外待了几年,加上周卑剪了短发,气质变化又实在太大,很多人并没有认出周卑来。
周卑一直不喜欢社交场合,所以渐渐学会了在这种场合摆出一张不好接近的冷脸,在别人来搭讪前就将人吓走。
宴会办的极大,包了五星酒店的三层楼。亲属们和重要客人在第上面一层,下边两层则是同事、下属和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生意伙伴。
周卑本来只想在下面两层混一混,但被周江找了过来,硬拉去了最上面那层。
“你说你跑下面凑什么热闹,成心不给我面子呗?”周江三十三的人了,但还是很咋呼,逮着周卑就撅开了。
“宿郢都让我在下面了,你管那么多?”
“嘿,我说你怎么不上来,他让你在下面的?”周江一下子喜笑颜开,“你俩分手了早说啊,普天同庆普天同庆,今天礼钱就不用你搭了,自己留着,算我补贴给你的分手小红包。”
周卑:“……”
“走走走,他跟你分手是他的事,你现在也算是我兄弟了,你不是他的家属,可以是我的家属啊,走走走走走……”
周江这脑回路一向比较清奇,比如之前跟陌生人一样处了那么多年,除非因为宿郢的缘故偶尔坐在一桌吃个饭,还被周江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七八年前青年中二期还没过的时候,还跑来指着他鼻子骂他,甩给他一张支票让他离开宿郢。
后来他自己开了工作室,还专门找人给他工作室使绊子膈应他。有时狭路相逢碰上了,还要摆出一张容嬷嬷的脸,翻他十几个白眼才走。
从小到大两人的梁子结得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楚。周卑不记恨他完全是因为认同了宿郢说的那句“周江脑子不好使,别跟他计较”,对于这种温室的花朵,他向来是比较宽容的。
可宽容不代表他喜欢周江,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看见周江那幅吊炸天的样子就想掉头走人。
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瘟神突然跑来找他喝酒,跟他谈心拉家常,说什么他有了孩子才知道他当年做的有多错。
一边说一边跟他碰杯灌酒,一口一个“兄弟”就喊上了。
周卑想不通他受了什么刺激,只能将这“异象”归结于中邪。
这些年受刺激的不止周江一个,周建平受刺激的时间更早。如果不是宿郢跟他挑明,他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前些年每次直播都给他疯狂打赏的那位大佬就是周建平,因为周建平的打赏,他直接净赚了几千万,成了平台最红的主播,在一段时间内还上了新闻。
后来,他用这笔钱去开了一个工作室,专门教小孩儿弹琴。赚来的钱全部拿去做了艾滋病公益,帮了很多人。
要说为什么这爷俩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可能其中有宿老爷子不少的功劳。
话说宿老爷子的遗书里,将财产分了四份分别留给了宿母、宿芩云、周江和宿郢。按理说,虽然他退休后手里的财产并不多,但也不少,留下的那部分也足够让宿芩云和宿母正常地花销一辈子了。
只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十年前,宿芩云掉了孩子后,跟柳意和好了。准确说是柳意放不下宿芩云,跑去求了和好。但是宿芩云那时没了孩子,父亲又因自己的言论过失离世,接着周建平跟她打官司起诉离婚,将她转移财产的证据摆了出来,严重的过错几乎让她净身出户,连带着宿母都差点进了监狱。好在他们有钱,花钱摆平了这些破事儿。
接着宿芩云跟宿母因为差点坐牢的事起了争执,宿母心脏病发,送去了医院,几乎把剩下那些钱花了个精光才把人救回来。
救回来后活了一年,又在跟宿芩云吵架时病发,被气死了。
周江对宿芩云完全失望,除了没钱给她一笔生活费,再也不想理会她了。
连续的几重打击让这个从来没有受过挫折的高傲女人一下子垮了,整日以泪洗面,成了怨妇。人变得越来越偏激,说话愈加刻薄,常常说话夹针带棒,极尽嘲讽。
作为她最亲近的爱人,柳意自然首当其冲,每天被她各种贬低,当成自己儿子一样训斥。
一点儿不顺眼就要唠唠叨叨半天,一有不顺心就要拿柳意发气,说他除了长得好会说甜话勾引人,别的什么都不会也干不好,赚几个小钱就能高兴半天,没有半点儿志向和出息,养不起女人还要去勾搭,幼稚又愚蠢。
她一边说,一边还要拿周建平跟柳意做对比,说周建平二十几岁的时候都已经白手起家,赚了好几百万了,要车有车要房有房,她要什么都给买,不像柳意,买个一千块的手链都还要这么琢磨那么琢磨,最后跟人讨价还价半天,买个八百八十八的回来。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她这句话,柳意时常自责,总是默默忍受她的挖苦讽刺。不过两年时间,他就从以前的爱说爱笑慢慢变得沉默寡言。
后来陆洺发现了自家表弟的问题,连忙让家里人威逼利诱地把人留在了家里,强迫柳意跟宿芩云分了手。
失去所有亲人的宿芩云后来基本是成了人见人厌的疯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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