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周氏说她太恶了,连蔓儿勉强忍笑。要说人恶,这个屋子里,怎么着她都排不上号,周氏却绝对会榜上有名。
连蔓儿曾经深刻地思考过,周氏为什么一直能够拿捏连守信和张氏。就像罪案调查中,在凶手未知的情况下,首先要全面的了解被害人。从被害人的特点,被害的方式,可以有效地进行凶手的侧写。
将连守信、张氏夫妻与周氏的关系当做一个案例来进行分析,因为这是一个很具有本土特色的模式,并没有精确科学的名称来概括。连蔓儿就将它定义为斯德哥尔摩加家庭冷暴力综合征。加害者为周氏,受害者为连守信和张氏。
那么首先来看连守信和张氏的性格特点,这两口子的性格特点很明显,那就是都心软、善良、重感情,并且深受乡土化的儒家思想影响,特别的敬老、爱脸面。这两口子具有这些美好的品质,并且对于他人的认可有深刻的心理需要。
而周氏拿捏这两口子的手段,就针对了这些特点,每一招都掐在了七寸上。连守信和张氏不是孝顺、爱脸面吗,周氏就歪派他们不孝,打他们的脸。而因为这两口子心软、善良、重感情,周氏采用的法子就是自残,让这两口子看不下去、不忍心,那周氏就赢了。
现在周氏将她的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可连蔓儿不为所动,而且还影响了张氏。周氏落败,就说连蔓儿是恶人。周氏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其实她自己才是最恶的那个人。
不说别的,有一点连蔓儿就很肯定,她自己也好,张氏或者连枝儿也好,如果面前有孕妇倒下,不管她们和那孕妇是否相识,或者是否有仇怨,她们都不会冷血的置之不理。可周氏就可以,而张氏还是任劳任怨,肚子里怀着周氏的亲孙子。
在张氏小月了之后,周氏曾经明确表示过,这不算个事。周氏还举了她自己的例子,说她也曾经没过一个孩子,还是长到好几岁没的。
连蔓儿知道,她没有周氏的心硬,也没周氏的血冷。
周氏总是气势汹汹地骂儿孙们心狼,人恶,但是实际上,她只有对付心软善良的人才最有拿手。真正对上心狠手辣的人,她根本就一点法子也没有。她也不敢骂那样的人,因为她怕会惹怒人家,对她下狠手。
也许从外表上看周氏是苍老的,软弱的,而她们一家则年轻、强壮,但是实质上,她们这一家才是小红帽,对面那个看似苍老的女人,则是狼外婆。
对于这么一个冷血、心硬、欺善怕恶的人,任何的善良和好意都是既可悲、又可笑的。面对周氏,连蔓儿不得不戴上面具,一张恶人的面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周氏,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狼外婆叫的再可怜,说外面狂风暴雪,她就要死了,也不过是想让小红帽打开门,她可以进屋来吃掉小红帽。
狼外婆责怪小红帽是恶人,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情吗?
看着周氏瘫软下来,连蔓儿觉得火候差不多到了,就给张氏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我今天问你几句话,你拍着你的良心你回答我。”张氏在炕上坐直了身子,看着周氏问道,“我进门十几年,生儿育女,你说我是干活不勤快,还是对你不恭敬?”
周氏就坐在地上,垂着眼皮,要紧了嘴唇,并不答话。
“我对你掏心掏肺,可你就是看不上我。可你也不是对哪个儿媳妇都不好。你对古氏就挺好。我后来也想明白了,是因为枝儿她爹老实、没出息,你连带着就看不起我们这一股人,对不对?”
周氏依旧不说话。
“你特别的不待见我,是因为我有两件事情得罪了你。第一件,我不该那么实心实意地奶秀儿,是不?”张氏又问。
周氏抿着嘴,还是不说话,不过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
“看看老太太是怎么了,怎么不吱声啊?”连蔓儿就道,“要是病没好,赶紧的回去吧,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吃药了。”
“娘。”连兰儿赶忙推了推周氏。
周氏的身子抖了一下,一把推开连兰儿,猛地抬起头来。
“你那是没安好心,就显摆你贤惠。你招惹的我秀儿不认我,管你叫娘,你那是戳我的心窝子。”周氏指责道。
这世界上竟然有这样偏狭、狠妒,将恩做仇的人,这样的人还值得谁去尊敬?
“你这才是狗咬吕洞宾,可怜我一片好心。”张氏摇头叹气,又问周氏,“这是一件,还有一件,我看她三伯娘可怜,有时候帮把手,这也得罪你了,是不?”
“你就是没安好心。”周氏理直气壮地道,“她咋可怜了,就她那样,搁别人家,早就该撵出门了。我对她咋地啦,给她吃给她喝。你说她可怜,你那不就是说我苛待她?你帮她,跟我顶嘴,还不就是显摆你贤良、你心眼好,让人都说我心歹,我不对。”
张氏被气笑了,眼睛里却泛着泪花。
“老太太,我再问你,我怀着身子,你闺女推我一个跟头,我求你给请郎中,你不请,你、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差点还害死了我,这你也没错?你拍拍你那胸口,说一句实话,你有没有愧,你对得起我吗?”张氏脾气柔和,但这个时候也被激的动了火气。
周氏却又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
“老太太,你多威风霸道的人啊,你咋还敢做不敢当了,你看着我,你回话啊?你是不敢吧?”张氏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次,连蔓儿没有拦着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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