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房子的事就此打住。村里人都去六爷家帮着操持虎子的丧事。虎子还年轻,上面六爷还在。按沙溪县风俗是不能入土的。只能找个地方丘起来。那口白皮棺材抬出来,全村人都跟着落泪。
六爷木然的走在送葬的队伍前面。他是村长,也是家族的管事。也不知操办过多少场红白喜事。今天竟然白头人送黑头人。别人劝他不要去的,可他不听。他的腰好像更弯了,头似乎都要低到地上。一路上在棺材前面走着,不让一个人扶。但程灵慧明白,六爷终究还是扛不住命运的磨难,垮了。
虎子的女儿还小,被人抱着跟在后面。再后面是他媳妇挺着个大肚子给他披麻戴孝。这在沙溪县是有说法的。在沙溪县,一般媳妇是不给丈夫戴孝的。虎子媳妇穿了孝,就表明她要给虎子守节。
这个小女人出乎意料的坚强。在程灵慧家哭了一场后,就再也没哭过。但是,她强忍眼泪的模样让人看了更心酸。
虎子的丧事之后,她去看六爷。就看见六爷坐在自家门台上。整个人憔悴的佝偻着,显得很是瘦小。
程灵慧试探着叫了一声:“六爷。”
许久六爷才转动头颅,用浑浊的眼睛望着程灵慧。好一会儿才认出她:“哦,三慧啊。来,坐。”干枯皴裂的手拍着身边的地面。
程灵慧坐到他身边,一股尿臊气扑鼻而来。她鼻子止不住就发酸,当了半辈子村长的六爷,什么时候这样邋遢过?
“三慧啊?有事?”六爷侧着头,声音很大。
程灵慧道:“没事,俺就是想你了,来看看。”
六爷没说话,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许久道:“三慧啊,你来的正好。俺有个东西正不知道给谁好呢。”说着招呼小儿子:“把俺那副拐拿来。”
六爷的小儿子闻言,拿出了六爷那一对拐。这拐可不是拐杖的拐。这是拐子流星的拐。是一种兵器。六爷的看家武器。六爷示意儿子把拐给程灵慧。
程灵慧接住,问道:“六爷,你这是干啥?”
六爷似乎是自言自语:“俺没有老五的眼光毒啊,祖宗留下的玩意儿怕是要带进棺材里了。这拐就给你吧。程家庄这点玩意儿是一辈儿不如一辈儿。你拿着吧,拿着吧,俺留着也没用了。”
“这怎么行。”程灵慧要把拐还过去。程家庄的功夫传男不传女。程灵慧的一身本事是五爷教的。五爷没后人,在的时候不住村里,走后不进祖坟。其实就是被逐出了程家庄的。他教程灵慧还算说得过去。
六爷不同,六爷有儿有孙,无论兵器还是功夫都不应该传给程灵慧。
六爷只是摇头:“一辈儿不如一辈儿了,一辈儿不如一辈儿了。”根本不理程灵慧那茬。
六爷的小儿子道:“俺爹给你,你就拿着吧。反正俺们家已经没人会用那玩意儿了。留着也是烧火。”
他说得是实话。现如今天下太平,程家庄的年轻人里,还在坚持着学功夫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就算是年长一些的,也大多把功夫给荒废了。要不然也不能发生翻车伤人的事件。
在以前,像虎子那么年轻的人,正是身手矫捷的时候。不等车翻,人就跳到一边儿了。从程灵慧记事开始,村里因为路难走翻车,最严重的一次就是牲口的腿跌折了。从来没听说过人有事的。
程灵慧辞别了六爷,心里沉甸甸的。程家庄老一辈儿的这些玩意儿,恐怕真的会一辈儿不如一辈儿。
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的大路上,遥望着对面的东岭,程灵慧心上也像压着一座山。
修桥是个大工程,可不是千儿八百两银子能做成的。她的银子大多数还压在开州府的粮仓里。适逢大旱,村民们生计艰难。让村里人给凑一些也是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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