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对人还是对事,都要善始善终,是父亲从前便教导他的。
可如今不能善终的却是父亲……
他这一拜,便算是替父亲彻底全了礼数。
从前无论什么事,都是父亲挡在他的前面,如今,也终有一回,他能为父亲抗下这担子,走在父亲前头一次。
且这担子一旦担起,往后他便会一直抗下不放,这是他身为段家儿郎该为的责任,也是他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做之事。
至于君臣,这样的昏君,便不要也罢!
罪该万死的是他轩帝,而并非是他,亦不该是他的父亲,更不该是那三千轻骑。
他但愿自己轩帝和他一样,都死得其所。
轩帝这条命留着大有用处,否则就今日之言,他便能将他一刀毙命。
可死的容易,那些晦暗不明的陈年旧事,却也会因此而彻底消沉下去,再也永无见天光之日的可能。
死一人并不足惜,难的是,得让活着的人明白。
额头抵在地上的段恒毅默默地调转了身体,整个人向西北方向跪拜着。
此时他的眼中沉浮着一股悲愤且屈辱的神情,脸上也溢出一丝带着悲凉的浅笑。
终于,他终于能借此光明正大地遥祭他的父亲和那三千英魂。
父子之情、同袍之义,尽在这遥遥一拜中。
无香烛一盏,也无冥纸一张,更无烈酒一壶,唯有一腔热血。
听着辘辘的车轮声和那些踏踏的马蹄声响起时,始终沉默着跪在那里的段恒毅,像是卸去了浑身的力气般,缓缓地以面贴地。
温热的泪方从眼窝里滚落,便又无声地落进了面下的腐叶间。
心中即将满溢的悲愤,他再也不用压抑,且也不用担心会有人看见他的狼狈。
他是血肉之躯,会流血,亦会流泪。
只盼着,远在黄泉之下的父亲不要笑他没出息才好……
“爹,孩儿……”
不过一张口,当这满口沙哑的嗓音溢出时,段恒毅便缓缓闭上了嘴。
事到如今,说的太多便都是虚言,且他又能言说什么?
该做的事他都会做,那些虚言便不提也罢。
眼窝子里浅藏的水光已经消逝,段恒毅庄重地朝着西北方向三叩首后,这才轻轻喟叹一声后缓缓起身。
“从前只闻将军事迹,某却从未得见将军一面,今日得缘相见,算是晚辈之幸。如此来说,这礼便也不算重。”
说着,段恒毅口中轻笑一声,随手掸了掸沾在衣摆上的几片陈腐竹叶,旋即他便对着衣冠冢的方向拱了拱手,再看向已经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刘知远等人时,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哈哈,我就说嘛,清临兄定然不会是鬼上身,偏他几人胡言乱语,说你不知道唱的这是哪一出,怕是有妖邪作祟……”
“蔡三啊,你就少说几句吧!大将军一生正气凛然,只怕是小鬼也要忌惮三分的,又何来妖邪作祟之说?”
“也就蔡三满嘴胡诌,仗着现在清临兄脾气好了,这要搁以前,怎么的不得让这小子放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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