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皮毛商人温峰,哆哆嗦嗦的,躲在黑牢的角落里,思绪万千。
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啊,当初就为了贪图那些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才和柳三公子合伙开了这个落霞苑。如今东窗事发,自己俨然就是那个倒霉的替罪羊了,本来听到风声自己已经开溜,甚至来不及回到老宅去看看家人,留下些银两,便匆忙跑路了。但谁想到这年纪轻轻的温亭羽,做事却如此老辣,没过一个时辰就在水路上截获了他。
温峰本就穿得单薄,这一夜秋雨之后天气寒凉,他从脚尖儿开始,直到头发尖儿,一直寒战不已。那毛炳来称病逃得倒快,临行不忘威胁他要仔细讲话,毕竟家人都在长安老宅,他若说错一句,想必就会牵连全家。他咬紧牙关,要死撑到底。
但这温大人的狱卒,实在太可怕了。
狱卒头子是一个身穿白衣,遮着面纱的少年。他身后跟着一头巨大的饿狼,银白的毫毛,绿莹莹的狼眼,一张血盆大口露出一点獠牙,犹如犀利的匕首一般。想必那传说中的地狱恶犬,也不过如此恐怖。而那白衣少年,更俨然就是一个白无常,他经过哪个牢房,便会留下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温峰的牢房周围,关着一堆犯人。他听到狱卒们聊天,知道其中那个满脸横肉的屠夫,是一个趁着雨夜,专门找妙龄少女开膛破肚的连环杀手。也有一个老得都要走不动路的瘦弱乞丐,听说这老头儿养了一千多种毒虫,专门用来碰瓷儿讹诈医药费。还有一个是合谋家里女主,将男主灌了有毒的葡萄酒,又用棉被活活闷死,谎称男主病故与女主霸占了家产,结果被邻居告发的年轻管家。听起来,真是心肠一个比一个更狠毒,都是重案犯。
这一日,狱卒并没有急着将温峰提审,似乎那几个案子更紧急。
温峰眼睁睁看着白衣少年带着巨狼,先将屠夫带走了。地牢里视线昏暗,他只影影绰绰看见舞动的黑影与凄惨的叫声,岂止惨绝人寰。
那巨狼像叼着一头野兔子般,咬住那近二百斤的屠夫,从他面前走过。屠夫的长发散乱的像个疯子,脑袋却跟死了般的耷拉在地上,任那巨狼拖拽而去,脸上和身上的鲜血顺着头发,在地牢的土地上,留下了跟墩布一样的痕迹。
温峰待那巨狼与少年走过,静静扒住栏杆,想探头细看,却只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隐约看到一条长长的拖地血痕。这屠夫没再回来。所有的犯人只听见野狼咀嚼人骨,以及撕扯人肉,血肉横飞的恐怖声音。无人敢细细想那声音之后的画面。
第二个被提审的是年轻管家,他就在温峰的隔壁,同样见识了那屠夫的下场,他紧紧扒住了牢房的栏杆,打死也不肯放开,一边鬼哭狼嚎道:“饶命啊,大人,小的是冤枉的,饶命……”
白衣少年和巨狼对视一眼,少年吹了个口哨,那巨狼一躬身猛扑了过去,咔吧两口只听年轻管家惨呼不止。原来那狼竟然直接咬断了他扒住栏杆的手掌。一只断掌骨碌碌翻滚下来,直接落在温峰的脚边,断骨与血肉异常狰狞。
温峰闷哼一声,本能的缩到了一旁,整个人像筛糠一般剧烈的颤抖着。他眼见着那巨狼一口叼住失血过多的年轻管家的脊梁骨,趾高气昂从他眼前走过。白衣少年却从身后拿出一支长长的铁签,四处寻找着断掌,一边嘀咕道:“挺好的一双手,炖了吃多好?可不能浪费。”
温峰实在忍不住,抱着牢房的栏杆狂吐不止,眼见着铁签从自己头顶划过,扎住断掌又从眼前掠过,有尚温的人血溅落在他的脸颊上,腥气久久不散。他终于把肚腹中最后一点存货,都吐了干净。
一个时辰过去了,那年轻管家也没再回到牢房,而是扔进来一个血肉模糊的新犯人。然后,又带走了隔壁牢房最后的老乞丐。
在目睹过前两个犯人的挣扎之后惨状,这个老乞丐根本没有反抗,而是选择直接昏了过去,但同样被巨狼叼住脖颈,拖拉而走。随着一阵烟雾缭绕,犯人们都闻到了一股恶臭,原来这老乞丐已经被吓得大小失禁。当然,他同样没有再回到牢房。
到了傍晚时分,狱卒们给每个犯人破天荒发了一碗蒸肉羹和窝头。但没有人敢碰触一下,生怕在里面看到什么指甲毛发之类,落实了自己可怕的猜想。
温峰腹饥,按捺半日终于忍不住哆哆嗦嗦拿起那窝头。
只听那隔壁牢房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温四郎,你当真敢食?歹命啊……就不怕吃到自己的熟人……”
听得那人唤自己小名儿,温峰心中一凛,挣扎着靠近隔壁牢房,扒着栏杆低低问道:“你……你是哪个?怎么认得我?”
“四郎,我是你老宅的邻居陈九郎啊,”那人勉强爬着靠近温峰:“咱们小时候一块儿上过私塾,掏过鸟蛋的。你忘记了?”
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在月光之下,影影绰绰,温峰心中也暗暗打鼓。
“哎,你有个老娘和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还住在老宅,院里有棵老枣树,树上有个喜鹊窝,可惜枣儿不甜。你家的野梨子倒是甜呢,小时候咱们两个没少一起打梨子吃……”
温峰依稀想起似乎确实有这样的事情,不由心头微暖,他赶忙抓住那人的手指,颤声道:“九郎?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你还不知道?昨天你老宅家里进了盗贼,把你老娘和弟弟妹妹、弟媳还有三岁的小侄儿,都砍死了……哎……”
温峰闻听若石破天惊,双手都颤抖起来:“啥?你说什么……我……我家里……”
“你还不知道?歹命啊……你老娘她们死得……好惨啊,那娃娃都给割断了喉咙……那血啊……一宅子的地都染红了。”陈九郎唏嘘道。
温峰颓然瘫坐在地上,脑海中空白一片。
“你究竟惹了什么人……不但家里遭了这祸……老宅的邻居们也都被……莫名其妙下了狱……”陈九郎哆哆嗦嗦小声道:“你惹了宫里的人吗?我……我……偷偷从门缝里看到了……那些恶人……似乎是官府的人……不像盗贼。可官老爷让我们,都认做是盗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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