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莫寒,我心里真的很痛……”她蓦然转身,狠狠扎进他的怀抱,哭得几乎要断气般,眼泪与鼻涕洇湿了他的衣襟,虽在意料之中,他依旧叹息一声,无可奈何。
“十七,这麓山温泉,是先皇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他一直让我在悄悄修葺,本想明年开春再给你一个惊喜……那木屋叫明台,往常也只有先皇自己独来……他把明台送给你了。这座山,都是十七的。即便将来我和斩汐想上来,喝喝酒,泡泡汤,也要长公主首肯……”哥舒寒揶揄道:“不过,今日带你来此,却为了另一件事,时辰差不多了……”
明月夜从他怀里抬头,眼睛红红肿肿的,有些狼狈不堪,她哽咽道:“什么?”
他拿出一块灰色的手帕,轻轻擦着她的眼泪,遂而展臂拥住她,让她远望那山路。只见四辆一摸一样,貌似平淡无奇的马车,在山路上依次前行,待到岔路口,东南西北分路而行。聚合之后,终又各奔他乡。
“什么意思?”她狐疑道:“既然是御赐离宫,怎么轻易还有民间的马车?里面是……”
“十七,你可知金乌和精乌,一字之差,大相径庭?”他长眉一挑,唇角染笑。
“哥舒寒,你也知道金乌?精乌是什么……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神色一凛,心中一动,双手紧紧拽住他的衣领,狠狠喊道:“快说,那车里,车里是什么?你快说啊……”
“这四辆车里,各有一男一女,他们目前都带着人皮面具,昏睡不已。他们要去的地方,也各不相同……但最终,会有一辆车,到达大雪山的野狼谷。这精乌之毒,只有莫老谷主才能尽解。十七,松手吧,你要勒死你的夫君了……”他调侃道。
“他没有死,云姨……也没有……他们被你和斩汐救了?你们这两个混蛋……这么大的事情,也敢瞒着我?我勒死你算了!”她又哭又笑,狠狠拽住他飘扬的长发,后者痛呼,赶紧拥住她。
“先放手,一会慢慢讲给你……听。他们要出长安了……再见,不会很快……十七,告个别吧……”他温和道。
明月夜咬住嘴唇,狠狠盯住那四辆马车,闭目双掌合十,心中默默祈祷,遂而又重重的挥挥手臂,眼见着那马车消失在隐隐的红叶中,她的泪又一次涌下,这一次却充满了感激与庆幸的喜极而泣。
“放心,他们会好起来的……”他紧紧贴着她,在她耳畔低语:“这件事,只有你我和斩汐知道……再多一个人,便多了一份危险。”
“你们居然瞒着我?你和夜斩汐……这两个混蛋!”她咬牙切齿道。
“助你解开心结,不好吗?虽然这药……有点儿猛……”他邃黑重瞳,划过一丝狡黠:“看见你的那把赤金匕首,我还真心惊了一番,还好你用来割头发,而不是别的什么……不告诉你,也担心你情绪不对,被柳家的人看穿,那便会满盘皆输了。”
“你们还敢把他送到我外公那里去?”她紧紧蹙眉。
“你以为你外公像你一样小气?这精乌之毒,连你都不能尽解,只有莫老谷主有十足信心……用精乌替代金乌,也是他的主意。他早已脱离世俗情感,上升到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的境界,你这般嫉妒心奇强的小女子,懂不得。好了,这里风大,咱们下去说话……”
哥舒寒把明月夜从巨石上抱下来,后者依旧依依不舍的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温泉水畔。伴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水面上蒸腾着袅袅白雾。银色的茅草挂着小水滴,仿佛穿了珍珠的小衫,晶莹喜人。他们从水畔的小路走过,那温润的水珠溅落在靴面和衣摆上,弥漫着淡淡的草香。
“先皇并不知晓,我们用精乌替代金乌。他设下此计时,确实抱了必死之心。”哥舒寒淡淡道。
“何必如此,若铲除柳氏,不过他一道圣旨而已。”明月夜蹙眉,不解道。
“你想得太简单了,柳氏背后的黑暗力量,比如裴门,尚未浮出水面。何况几十年来,柳家在大常的势力盘根错节,若不能连根拔起,恐怕后患无穷。这柳程君是认了罪,如果不认,先皇也设下计策会以弑君之罪将他和柳家拿下。所以,先皇一死将是最大的利器,可直插对手心脉。你不知道吧,柳氏也一直在先皇饮食中做了手脚,若不是我们及时发现,先皇有可能会失智,为柳贵妃所控制。”他不动声色道。
“看来,你们和他,早已商量好这连环计。”她眉心蹙得更紧:“我还以为,新皇会是夜斩汐呢?他不是很想认祖归宗吗?”
“斩汐放弃皇位,是为了弱尘。大常的皇帝,不可能有一位出身青楼的皇后。可是斩汐,不会再要别的女人做他的正妻。斩汐若继位,弱尘……必死无疑。我们商量好的,一旦大常政局稳定,我们便急流勇退,带着自己的女人,或退隐山林,或泛舟西湖,总之自在而活。”他微微一笑,双瞳之中划过一丝宠溺。
“那……他也可以选择诈死,为何要……”她不忍继续。
“为了你!为了你解开心结,为了化解你的怨恨。他想告诉你,他爱你胜过一切,皇位甚至生命。”他一字一句道:“他想把相欠你的,还个干净。最后那一日,他见了我和斩汐,要我们好好照顾你,护你一生一世。若不是我们提前已发现了金乌,并偷梁换柱。恐怕根本来不及救他,先皇一心赴死,他算计了所有的可能,都一一设下连环计。有的,可能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
“你们将金乌换了精乌,倒也救了云姨和柳心玉,只是那老妖婆,必定会更加恨我们。”
“还要利用她,揪出藏在背后的大恶人。她暂时,不能死。”
“他们,何时会醒?”她担心道:“会不会对身体,有损害?醒来了,他会不会还要……一心赴死?”
“无论金乌或精乌,它虽然暂时会封住人的六窍之感,但唯独听力不会消退。你在灵柩旁说的话,他想必听到了……虽然不知道你说了什么……我想你们两个人的心结,都已打开……再见之日,无需多言。再说,就莫老谷主那三寸不烂之舌,死人都能被他说活了……”他不吝调侃,但话音未落,自己整个人的身体都朝着温泉水,径直摔了过去,猝不及防。
哥舒寒应声落水,明月夜收起发力的右脚,优雅的掸了掸衣衫上的水珠,恶狠狠道:“让你敢和夜斩汐,一起来蒙骗本姑娘,就让你好好尝尝,落水狗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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