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羽推开自己面前的小米粥,神色益发凝重起来。
“我听坊间传言,有人说时下就是鼠疫,如今已经死了百余人,疫情一发不可收拾。前日,有病患家属联合一些平民百姓集结成群,甚至闹到了京兆府前。京兆尹黄栋大惊失色,不敢再刻意隐瞒,只好上报朝廷,请求治疫。皇上令越王黎熹负责具体督查。”他蹙眉道。
“黎熹,又是那个酒囊饭袋?他能做什么,不过营私舞弊,中饱私囊而已。”明月夜眸色阴沉道:“兄长,西风长老怎么被带到京兆府问话,至今没有被放回来。”
“因为有医患家属,状告明堂贩卖假药,非但没有治好病,反而令人送了命。据查,在琦阁和明堂其他分馆去世的病人,竟然占了死亡人数的大半儿。虽然,西风长老与其他老医官,都据理力争,足以证明医馆此次乃义诊,不存在任何赚取黑心钱的可能性。可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敢轻易擅自放人,只等越王发话。黎熹却说自己,日日在长安城外加固设防,无法脱身……听说,他还下令要将所有明堂的医官,一并收押到大理寺的牢房。依我之见,明堂的医官们,得尽快疏散。”
“而且很巧,有好几家医馆,都在趁机大发国难财。他们重金兜售一种神符和神水。一般的老百姓可买不起。但患病的达官贵人,用了却真的有奇效。说起来十分蹊跷。这些医馆的大股东,姐姐可猜出来自何人了?是个熟人呢。”雪莲插话道。
“裴绰约!”明月夜冷哼了一声:“她早有预谋,先前大量拉拢长安城中的大医馆,恐怕就为今日收买人心和狼狈为奸,做足了准备。”
“随着患病的人越来越多,去世的病患数量也在与日俱增。民间已隐现各种传言,比如,曾经有个古国在一月之内,就被这种黑鼠疫灭族了,都城也成为了幽灵城。所以……老百姓现今人心惶惶,都恐怕到了末日之像。京城里的有钱人,也开始暗中操办,时刻准备举家携口,外逃避祸。黎熹下令,城门大关,港口封锁。都城之中,内外交通,一律切断。不但城内物资开始紧缺。在这关键时刻,皇上称病……也和朝臣们几日未见。朝局之中的微妙权衡,更加蹊跷。”温亭羽轻轻搓手,似乎十分棘手。
“这根本不是黑鼠疫,这些谣言都是别有用心,故意混淆视听,以便制造混乱。”明月夜用未受伤的手掌,按摩着自己涨痛的脑门,若有所思道:“兄长,我已经查清了。如今长安城内,并非流行时疫,而是被别有用心的阴谋家,大量下毒了。”
“下毒!”温亭羽与雪莲异口同声惊呼,诧异非常。
“好大的胆子,莫非裴绰约久是罪魁祸首,那她的胆子实在胆大包天。哥舒寒不知情?他可是当今摄政王啊,肩负着辅佐新皇的重任,难道可以徇私枉法,置身事外?”雪莲急切道,一脸的义愤填膺。
“他似乎被人控蛊,迷失了心智。虽暂无性命之忧,但却无法助力我解明堂之困。如今,他好像一个陌生人,听不进去,除了裴绰约之外的人,任何言语。”
明月夜疲惫苦笑道:“斩汐被搁置在青州,哥舒寒又被困长焱宫。即便我拿出念媺长公主的身份,皇帝恐怕也不会完全信任我,非但不能解困,恐怕还会被人利用。如今,黎熹手中,五万人马的兵权在握,完全可以……围困长安,逼宫退位。恐怕,他们也只就是如此谋划着。不然,黎熹何必在城门和港口设下重重关卡。我猜,他们也在暗中调兵遣将,近日就会集结于长安城外。说不好,吐波也会前来凑这个热闹。”
“看来,这是早有计划。两位摄政王,双双被困,皇上本就摇摆不定,优柔寡断。若此时被别有用心之人胁迫……常焱宫随时有发生宫倾的可能。柳心玉一定是背后主谋之一。但如今柳氏败落,她除了可以勾结越王。还有谁,能帮她出谋划策,计划又如此谨慎毒辣,天衣无缝呢?”温亭羽凝视着明月夜,缓缓接言。
“裴绰约虽擅长幻术,也算得上诡计多端。但她应该也仅仅诸多棋子中的一枚。幕后有黑手,用她来牵制哥舒寒,用哥舒寒来牵制我,用我来牵制你们,这是连环计。再大胆揣测,此人恐怕就是当年暗夜山庄屠灭裴门,逃脱的门主裴冷言。明堂与暗军一直追查他的下落至今,总在线索初现之时,便戛然而止。或者,这老狐狸就藏在常焱宫,一直蛰伏东山再起……但愿苗逸仙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明月夜叹息一声,幽幽道:“如今,明堂受阻,在长安的网络已经无法,再形成有效的联动。而且,他们也不过一群热血沸腾的医官而已,他们不是战士,不会打仗,更不会擅长阴谋诡计。对常焱宫中的幕后黑手来说,明堂毁于一旦,会在顷刻之间。我也只能为中毒的病患,解毒。是明堂如今力所能及的。”
“月夜,如今情况紧急,我们不能孤立无援。光熙商会在长安尚有一些人手,但也需要一位富有战场经验的将军,来统领指挥这场硬仗。我不行,你又受了伤。恐怕,也只有一个人选,堪当重任。”温亭羽沉吟片刻,当机立断道。
“不可以。我不许你们,再把汪忠嗣牵扯到这场权力争斗中来。”明月夜猜到,但斩钉截铁拒绝。
“姐姐,事关重大,恐怕请汪帅出山,目前就是最好的选择。亭羽哥哥思虑多时,权衡利弊,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这个方法。汪帅是大常的战神,大常的百姓最信服他的话。”雪莲急切道。
“汪伯父久经沙场,他的领导力卓越,且雷厉风行。而且,黎熹如今的兵马中,副将潘多达曾为铁魂军旧部……”
温亭羽迟疑片刻后,又缓言道:“这么多年来,据我所知,唯一能与哥舒寒战力抗衡的,除了夜王就是汪帅,再无他人。若哥舒寒真的已经被裴绰约控制心智。月夜,你身边连保护你周全的人,都没有!我绝不会同意,让你只身犯险,除非你踏着我的尸身走出去。你也不用跟我讲什么大道理。不请汪伯父也可以,你必须听我的,让我保护你和雪莲,连夜从光熙商会的渠道,撤出长安,前往承都寻找父亲,再议定今后事情。只有这一条路。”
“亭羽,我不能离开长安。”明月夜眸色深沉,神情笃定:“他在常焱宫被困,他是我的夫君,我不会弃之不顾。汪忠嗣亦然是我的亲人,正如你和雪莲,对于我都至关重要。我不希望,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可能遭遇不测。况且,他好不容易才从权力斗争中,怅然而退。却也满身伤痕,无可奈何。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了。或许,只有远离我,远离宫廷,他才能平安快乐。”
“若你有事,我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置身安乐………”屋门之外,传来低沉而铿锵的男声。
明月夜浑身一颤,未受伤的左掌,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她惊怒的瞪住了温亭羽,低声呵斥道:“亭羽,你怎么能背着我,把他带到明堂来?你们疯了吗?”
门声一响,一个身穿青衣的高大身影,由外而内缓缓走近。阳光披撒在他的肩膀与长发上。仿佛描绘了一道清浅的金色光芒。他沉稳而又充满了力量,温熙却隐匿着巨大的能量。汪忠嗣,这高山一般的昔日战神,屹立在他们面前。他居高临下,泰山压顶般,带了一波又一波的震慑。
“你来做什么?明堂不需要你。汪帅,请回吧。”明月夜本能的绷直了脊背,刻意冷冰冰道。
“我逼着亭羽,把我带进明堂。他拗不过我,你别怪他。”汪忠嗣身上披着厚重的清灰色披风,却裹挟着新鲜薄荷清冽。在这隆冬之中,多少带着几分孤寂与苍凉。
“常焱宫风雨飘摇,皇朝危在旦夕,身为大常男儿,我不会置身事外。月夜,长安城里,也有我的家。”他清浅道:“我会誓死保卫我的家……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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