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香馆。
裴绰约斜躺在金丝楠木的贵妃榻上,慵懒而悠然自得。
侍女桂圆正耐心的,挑开鎏金玲珑香炉的一角,放进去一小撮奇香扑鼻的沉香屑。点燃后,再将飘逸着一线玉白烟线的小巧香炉,放在裴绰约面前的小几上。一时间,满室梨香幽幽,令人微醺微醉。
裴绰约虽然还保持着白衣衫裙的习惯,但她早已看不上平常稀松的布料。银色织着牡丹的蜀锦和玉白的九越绮罗,如今才是她的最爱。硕大的镶翠金搔头,与沉甸甸的东珠项链,让她看起来更加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她惬意的把玩着,手中的一串红珊瑚佛珠,唇角染笑。
桂圆心知肚明,不禁走到裴绰约面前,跪下身子,轻轻为她敲打着小腿,谄媚道:“主子,这哥舒知途一死,那几千万两的银子便落入了您的口袋。以后,便再不用过着抠抠缩缩的日子了,简直大快人心。”
“傻丫头,那些都是小钱,瞧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裴绰约嘲讽的瞥了一眼桂圆,眼神突然犀利:“我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难道,您还想做皇后娘娘不成?”桂圆忍不住调侃道:“皇上又怎么比得上,咱们家王爷的风姿呢?”
“如果阿寒做了皇帝,就让我做了皇后之位,又有何不可?反正哥舒寒已将明月夜幽禁在湜琦苑。索源的话,即便不能伤筋动骨,也足以让哥舒寒心生怀疑。他那么傲慢不羁的人,怎么受得了众人议论。既然受不住,我便再给他耳畔吹些,念媺长公主与汪忠嗣情深意切的流言蜚语,即便他不休妻,只要心怀不满抱怨几句,那心高气傲的长公主,也不会善罢甘休的。男人与女人之间,一旦有了裂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便势不可挡。”裴绰约仔细欣赏着,手中的珍贵珊瑚珠,笑吟吟道。
“可不是呢,若您再将滑胎一事,推给湜琦苑这边,一定会更加热闹的。”桂圆狡黠的眨眨眼睛。
“宜早不宜迟,趁着明月夜还在西凉王府,她若回宫之后,有夜斩汐在身边庇护,我们便不好下手了。所以……我要赶紧去湜琦苑为王妃奉汤。湜琦苑那边,可有消息了?”裴绰约眼光一亮。
“听说又吵起来了。明月夜把王爷撵出去。因为他刻意维护主子您。两人正闹着脾气呢。”桂圆坏笑着:“王爷还真宠爱主子,也难怪那边的这么窝火。都说情人还是老的好,您和王爷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更加深厚些,湜琦苑怎么能比得上。”
“他爱不爱我,我心知肚明,也不在乎。但他念旧,这就足够了。桂圆,你知道吗。有时候,亲情比爱情,可靠得住多了。我了解他,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他的弱点,他的心结,都在我股掌之间。还有,男女之情,哪有什么海枯石烂,那都是骗人的。女人若不能把金钱与地位紧紧抓在自己手里,就不得不依附男人,受其辖制与折辱。男人这种动物,最不是东西。”裴绰约似乎触动心事,眼眸闪过一丝受伤的寒冷。
“主子的话,奴婢听不懂。”桂圆多少有些困惑。
“不懂也罢。总之,明月夜在,我们就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你明白这个就行了。”裴绰约冷笑:“如果,她不是先皇的私生女,又如何能得到如此风光无限。我恨她,总能心安理得享受别人,捧到她面前的尊崇与珍爱。不过,那些人,就真的喜欢她吗?还不是别有所图。早晚她会明白这个道理。说起来,我这也在做善事,教她如何做人呢……”
“主子说的是,主子是奴婢见过最美丽、最聪慧、最有风范的主子娘娘。就是宫里的皇贵妃,也不如主子更有气度。”桂圆谄媚道。
“行了,少说这些好听的话来敷衍我。反正,早晚有一天,我要将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狠狠踩在脚下,听他们哭泣求饶。”裴绰约阴狠道:“索源呢?怎么还没到!”
桂圆被裴绰约阴森森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她小心翼翼望了望门外的人影晃动,讨好道:“怕是已经到了,在外面候着,没有您的吩咐,不敢擅进。”
“都是没用的东西!索源,滚进来吧。”裴绰约没好气的提高声音。
索源灰头土脸的,蹑手蹑脚推门而进。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药童。
“我让你准备的药,可准备好了?”裴绰约在桂圆的搀扶下,坐直身体。
“夫人,您当真要服用此药?”索源示意药童,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盖碗,他轻轻掀开。一股浓郁的药气撞入鼻息,辛辣而酸涩。
“服下几时便可发作?”裴绰约厌恶的捂住口鼻,明显并不喜欢这药汁的味道。
“一个时辰后,腹中胎儿便会化为血水,滑落母体。”索源哆哆嗦嗦道:“夫人三思,这可是作孽的事情。”
“反正也根本生不下来,怜惜他做什么?少说些无用之话,闪开。”裴绰约蹙眉,劈手抢过那碗药汁,一饮而下。
药汁极苦,她只觉得整个口腔里都是古怪苦臭味,赶忙强忍恶心,接过桂圆递过来茶水,仔细漱口。反复几次,才好了些许。
“行了,索源。和我同去湜琦苑,看望念媺长公主吧……那药膳,便是你为她准备的。”裴绰约挥挥手,桂圆赶紧将一只放在沸石之上的砂锅端了过来。
药童极有眼色的接过来,递给自己的师父。索源狐疑的打开砂锅盖子,只见是一锅紫灵芝煲竹丝鸡汤,倒也无异。他身边的药童,眸色中却划过一抹凛色,稍纵即逝。药童接过砂锅,放回食盒。
“夫人下定心思要用落胎之事,陷害长公主?但属下不敢同去。”索源迟疑道:“夫人不要忘了,长公主可是大常第一医官。您在药物上动的心思,不可能瞒过她的眼睛。”
“那就要看,王爷是不是相信她了……总之,你照我交代你做的就好了。事成之后,我便将你的家人,送回府上,完好如初。如何……”裴绰约站起身来,让桂圆将一袭名贵的雪白狐皮披风,为她穿戴整齐。
索源犹豫不决,他身边的药童提着食盒,后退着想跟在师父身边,却一个趔趄撞到了桂圆身上,把一整盒鸡汤完完整整的,泼到了裴绰约的狐皮披风上。各种食材挂在白莹莹的狐狸毛上,又狼狈又可笑。
书童和桂圆都滚倒在青石地上。裴绰约眼见此景,怒不可遏,她不假思索抬脚就去踩书童的胸肋,用足了十分力气。谁知猝不及防的,自己一脚跺下去,却踢到了桂圆脸颊。侍女发出凄惨的尖叫,捂住一双眼眸,在地上滚爬着。
裴绰约愣了一下,她眸中凛然一片,手中闪现一把淬毒的匕首,风驰电掣间便袭向药童的喉咙。
惊慌失措的药童尖叫一声,胡乱挥舞着手掌。裴绰约如何能放过这坏事的家伙,乘胜追击,就要一击毙命。
索源畏惧的保护住自己的头脸,蹲在一旁,吓得颤颤巍巍。
裴绰约逼近药童,却在四目相对之际,暗呼不好。
那双眸子,清亮邃黒,灿若星辰,实在太熟悉。那若有若无的清冷孤傲,直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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