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照庵。
西望山山顶的小小尼姑庵。
一个主持,和十几个尼姑,过着清贫而宁静的日子。
夜斩汐独自一人策马狂奔,马不停蹄跑了两个时辰,才气喘吁吁爬到了山顶的破旧庵堂。
虽然早有准备,但依旧被颓败老旧,东倒西歪的寂照庵惊住了。
一颗硕大的枣树,枝叶繁茂,果实累累。但下面的几间老屋就凄惨不堪了,屋顶上长着青黄的茅草,飞檐上的石雕已经碎得看不出原有的模样。
诚然,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但也更添几分寂寥与凄凉。
一声接着一声的女尼念经声音,从最大的正房中飘然而出,虔诚而令人心生崇敬。
夜斩汐犹豫片刻,他缓步走向经堂,步伐沉重而迟疑。
从窗棱上的破洞,可以看到两排清瘦的灰衣身影。他仔细寻找着,但却看得影影绰绰。他抿紧双唇,刚想敲门。从里面推门而出一个年老的女尼。她看见他,吃了一惊。但从他明黄绣龙的衣衫上,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贫尼清悟,是这寂照庵的主持。给施主问安。敢问施主可来探望静尘?”清悟双掌合十,平平淡淡。
“清悟师父,寡人就是常皇夜斩汐。”夜斩汐停顿了片刻,眸色深沉:“静尘?她终于落发出家了……”
“原来施主就是布施小庵的贵人,贫尼感激不尽。明日一早,就是静尘皈依我佛,正式落发剃度的日子。凰后将静尘的孩儿送来,苦苦哀求,贫尼才同意与她们见最后一面,以聊尘缘。”清悟明澈的眼眸,无波无澜。
“明日……那他们现在何处?”夜斩汐的心情不自禁被揪痛着,他后退一步,心情起伏跌宕。
“在后院歇息。贫尼可为施主带路。不过,静尘是否愿意见施主,还要看她自己的意愿。请施主不要强求。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百态之世原是苦海,看破红尘方为上岸。”清悟淡淡道。
“不必劳烦主持,若……静尘不愿见寡人,寡人自然不会强求。看看她,寡人便回去。只是……寡人明明每年都令人送来银两修葺庵堂,为何?”夜斩汐微微蹙眉,清冷道:“这些房子看上去,摇摇欲坠。一场大雨,庵堂恐怕就风雨飘摇。若银两不够,或者使者懈怠,还请主持明示。稍晚,寡人会遣人亲自修缮。”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我等出家人,只为静心修行。那些身外之物,施主不必纠结。施主布施的银两,贫尼带领徒弟们开设粥棚,为那些逃难的百姓们施粥,暂为果腹。若施主真的有心,不如帮帮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吧。静尘在这里,人很好。”
“好,那为何会生病?”夜斩汐声音提高了几分,但他自觉失礼,赶忙双掌合十,抱歉道:“寡人一时情急,失礼了。主持师父莫怪。施粥之事,寡人会亲自派人督办。寡人想看看……静尘。打扰了,清悟主持。”
“施主,请自便。”清悟无怒无喜,依旧平淡如斯:“菩提本非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施主,你聪慧过人,这些道理,心中自然明白。贫尼不再多言。”
清悟后退着,默默回到了庵堂中。她合上屋门,留下长眉微蹙,神情恍惚的夜斩汐。
女尼诵经的声音,还有一声一声的木鱼敲响。让夜斩汐心乱如麻的思绪,一点一点宁静与平和下来。
他又在窗前听了一段诵经,这才缓缓的走向了后院。
后院有三间茅屋,在角落里的那一间,正传出了孩子的嬉闹声。夜斩汐悄悄的走过去,他透过门帘上的破洞看,里面的孩子正是小莲子和朵朵。
已近黄昏,茅屋里点了一豆烛火,一个瘦弱的灰衣女子,趴在低矮的案几上,趁着微弱的烛火,正在努力书写着什么。她一边咬破自己左手的食指,一边用笔尖沾着鲜血,在黄白的纸张上,小心翼翼写几个字。
那人低垂着头,长长的黑发就垂散下来,落在消瘦的肩膀上。时不时的,她就咳嗽几声。
“姨姨,你什么时候写完,就能陪咱们玩了呢?”小莲子手里拿着几个用狗尾草编织的小动物,他扒着案几,甜甜的看着那女子。朵朵则紧紧拉着小莲子的手,她的手里拿着野花编织的花环。
灰衣女子耐心的写完了最后几笔,她轻轻吹着洒金笺上的血墨,又小心的将纸卷卷起来,用干净的粗布包好。这才抬起头来,左拥右抱住两个可爱的孩子。
夜斩汐的心仿若被重击了一下,那人正是莲弱尘。几年不见,她的容貌憔悴了许多,肌肤苍白,嘴唇并无一丝血色,倒是瘦削的脸颊上,因为兴奋渲染着病态的潮红。
“小莲子,朵朵,你们饿了吧?姨姨给你们吃点心,好不好?看,这是离凰姨娘给你们带来的菊花奶糕,糯米粉团。”莲弱尘从案几旁边的矮架子上,取出了两盒精致的糕点,递到孩子们的面前。
朵朵欢呼一声,用胖胖的小手抓了一块点心就吃了起来。小莲子却抱住莲弱尘的脖颈,轻轻摇晃着:“姨姨,我还想吃你做的团团。”
莲弱尘犹豫了一下,端出一个粗瓷碗,里面有一个圆圆的粗馍馍,她掰下一小块儿,递给小莲子,温和道:“这是用黍米和野菜做的馍馍,不能吃多了。小莲子若喜欢,姨姨呆会再蒸几个,给你带回去吃。”
小莲子一边吃着馍馍,一边把一块奶糕送到莲弱尘嘴边:“姨姨,凰姨娘说你病了,要多吃好东西,你吃这个吧。明天,我让父皇再给你送别的糕点。千树舅舅带了可多好吃的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