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皇帝这次的宴会乃是私宴,连同上官宏在内,也不过只有四个人,沈昭这样问出来,众内侍也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当做没听到。皇帝见沈昭虽说是问自己,但目光却死死的落在上官宏身上,心中头一次的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怀疑。
一直以来,上官宏都是个得力的,几乎将什么事都一一做好,从来都不让皇帝操心半点。而先帝在时,江修位处太子,有老爹压着,他倒也不敢享乐,现在老爹没了,天下就他最大,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只是这样享乐久了,就愈发的不想做事。早些日子是白景恒忠言逆耳,他倒还听几句,后来上官宏在他跟前说是白景恒意图谋反,他原本就对白景恒不耐,顺势抄家夺爵,一切事情就交给上官宏了。
虽说上官宏这么多日子愈发坐大,但江修对此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上官宏从没不将他这皇帝放在眼里过。他也就溺于享乐,懒得去过问什么了。
然而此时,沈昭这样的话出来,江修心中头一次对上官宏生疑了——凭上官宏现在的权势,若是想将自己蒙蔽在其中,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虽然心中怀疑的种子种下了,但江修还是佯作懒洋洋的问道:“羽林卫?朕何时派遣他们出京了?”
“既然没有,那臣便可以放心了。”沈昭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道,“臣当日和夏侯将军在桐县下辖的桃花镇遇袭,若非夏侯将军骁勇善战,将对方给擒住,只怕臣再也见不到皇帝陛下了。而那人被擒之后,却对臣等叫嚣自己是羽林卫都统夏舟,并以大熙律相要挟。臣寻思着,陛下乃是勤政爱民的天子,若真知道了桐县县令下令屠镇之事,直接召其进京审问就可,何必派遣羽林卫杀之?这样想着,便认定他是假冒羽林卫的奸贼,为了挑起民愤,向陛下施压,这便自作主张,杀了他。”
见他说得这样气定神闲的样子,上官宏顿时有几分憋气,难怪迟迟不见夏舟回来,原来竟是被沈昭擒杀,当下笑道:“博陵侯未免糊涂了,并无直接证据证明他不是羽林卫都统夏舟,侯爷就能凭一己之见杀了他?博陵侯虽有侯爵在身,却也无权杀朝廷正三品的武官,如此未免尊卑不分。况且若他真是羽林卫都统,羽林卫乃是陛下亲卫,如此打陛下脸面的事,博陵侯该当何罪?”
沈昭见上官宏言辞凿凿的问自己,心中直冷笑,又寻思起萧逸临行前的话,不免感叹萧逸对这老贼的秉性真是了解得十成十,当下按照萧逸嘱咐的反问道:“尊卑不分?上官大人难道没有听到皇帝陛下矢口否认派遣羽林卫去了桐县?既然那人并非是羽林卫都统,谁尊谁卑还请上官大人好好儿思量一二。退一步讲,即便那人真是夏舟,试问羽林卫只受命于皇帝陛下,陛下未曾派遣,他却仗着羽林卫的脸面在桐县杀了一县县令,更做出围城想活活饿死一城百姓的事,谁给他的脸面?仅凭此点,还请上官大人给个说法,这杀了他,该是不该?”
上官宏蹙了蹙眉头,寻思着沈昭竟然如此能言善辩起来,委实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日便应该让他死在云州,倒是省了如今的烦恼!正要开口,皇帝反倒是笑起来:“这自然该杀,我大熙虽对羽林卫诸多优容,只是还不能让人看扁了去。桐县乃是我大熙最为富庶的地方,有流民?”
沈昭道:“桐县如今民不聊生,县令死后,那群自称羽林卫的逆贼围了城,和城中反抗的流民起了冲突,当时便见了血。是夏侯将军领兵去打退那群逆贼,只是流民情绪激动,暴动之下,将那群逆贼活活打死了,更有甚者,不许云州大军进城。若非后来臣以博陵侯府余粮在桃花镇施粥,安抚百姓,进城后又越俎代庖将官府占地还给流民,如今只怕还堵在桐县不能回来。”
江修听着此话,神色变了几变,还是看了上官宏一眼,复笑问道:“上官爱卿,怎的这些事,朕从未听说过?”
上官宏面不改色,施礼道:“皇上,臣一心为了大熙,从未有半点背叛之心,皇上今日如此责问于臣,臣心中惶恐。桐县之事,臣也是今日才知。”
“果真如此?”江修加深了一些语气,上官宏也不等他叫起,站直了身子,笑容倒有些睥睨之意,问道:“陛下难道以为,臣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桐县虽离京城颇近,但总是属于冀州管辖,陛下不问冀州刺史,怎的责问起臣来?况且仅凭博陵侯一面之词,就认定是臣知情不报?臣这样多日为陛下分忧,从未懈怠,陛下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臣今日说不知此事,那必然就是不知此事,皇帝陛下又为什么不信?”
这话里的不敬显而易见,几乎是正面和皇帝对上了。皇帝神色一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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