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销的瞳孔缩了缩,当汜公主的箭簇缓缓挪移到自己的眼睛位置的时候,若说完全不惧怕是不可能的。
自从三年前家破人亡,曾经的豪门望族林氏一夜之间凄惨下场,沦落到最后仅余下林销一人,颠沛流离,最终她复入皇宫,占得一席之地。其中酸楚忍耐,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晓。
她爱惜自己的性命,爱惜自己的权力,为此可以背上奸臣骂名,甚至让这名声流传千古,让后人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也不曾后悔。
若连性命都没了,要名声何用?
她如今大权在握,逍遥自在,要谁生谁便生,要谁死谁就要去死,何等快活?百年之后,无论谁骂着她,她早已长埋地下,灵魂已散,即使被人抛开坟墓挖出尸骨,那有何妨?
只要享受了这一世的繁华,至于身后之事,林销在重新踏入皇宫的那一刻,早已不再考虑。
但如今当汜公主箭指自己危及自己性命的时候,林销居然想的是:若她想要杀我,我便让她杀了。在这世界上,仅有她还算是我的朋友。
林销缓缓阖上眼睛,坦然接受命运。
汜公主紧握着弓箭,旁边的丁荍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狡黠模样,嘲讽道,“公主要小心了,这枣子就这么丁点儿大,小心射中了天子的宠臣林大人。”
汜公主定了定神,冷冷道,“不劳费心。”
她看见赵宗的神态,心里的想法更加笃定了几分。
原本被眼里泛起的水泽模糊了实现,她眨了眨眼睛,压抑下心中那片酸楚无奈,再睁眼的时候,只觉得视线更加清明,林销的脸也更加明晰。
虽然嫁去南惑是皇兄一手为之,故意让她以为是林销的意思。但当误会解开,林销也没有要带着自己离开的意思。自己于林销而言,不过是一个过客,并不是值得她放在心头上的那个人。
汜公主缓缓松开勾住的弦,箭飞速朝着目标飞去。
丁荍在汜公主射出箭的瞬间也松开了弦,两支箭一前一后,先后飞出。
“咚——”
“咚——”
两声过后,缪俊与太守皆瞪大眼睛。
阮希希瞬间木然。
丁荍怔怔地愣了好一会儿。
只见汜公主微微一笑,转身面对着丁荍,沉着高傲道,“你又输了。”
丁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闻言丢下弓疾步朝着赵宗走去,站定在他跟前,赵宗惴惴不安不敢去看丁荍,垂着头甚为惊恐羞愧。
“混账东西!”丁荍怒斥,重重甩了赵宗两个巴掌,揪着他的领口呵斥道,“你为什么要躲!你觉得本郡主射不中你头上的枣子吗?!你害得本郡主输了比试,罪该万死!”
“小郡主,连你的走狗都不信你的箭术,你的确是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一旁的林销凉凉地说完,背着手朝着汜公主处走去。
汜公主本有机会一泄心头之愤,但她并没有这样做,说明她应该已经想通了即将要割舍这一段情丝。
虽然赢了南惑郡主,但南惑郡主狡猾多端未必会守口头约定,故而她需要立即与汜公主商议该如何利用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占得先机。
“多谢公主不杀之恩。”林销低声道,“但现在林销最想问清楚公主的心意,到底是要听从皇命去南惑和亲,还是想一走了之?”
汜公主一见这个人此时正站在自己身边,不由得痴痴望着她,心想着无论是去了南惑还是逃离这一切纷争,到头来见这人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如今看着她一眼,或许就是最后一眼。
汜公主抿了抿唇,无奈轻喟,“林销,本宫一个人逃了,皇兄会怪罪于你的。不仅仅是你,沿路接待的官员、安阳太守、护送的军队、缪指挥史……除了你,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林销道,“他们的性命若能换取你的自由,可以舍弃。”
“本宫可以不顾他们的性命一走了之,但本宫一个人能去何处?”汜公主目光幽怨地望着林销,明知道她已下了决心不走,但还是想将心里的想法说出,“若是……有你陪着,本宫会义无反顾地离开。若是没有你,本宫去哪里都是一样。”
“公主之意,是想随着丁荍去南惑?”
“嗯。”
林销困惑,“那么公主比箭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想与丁荍换取一个承诺,让她放你自由吗?”
汜公主缓缓摇头,“即便丁荍肯这样承诺,皇兄也不会同意。他一定会再想办法将本宫嫁去别处,这是本宫的命运,本宫无力反抗。既然如此,索性就不反抗了,随着丁荍去往南惑,算是为大晋安稳出一份力吧。”
林销咬了咬唇,松开的时候下唇上留了一道牙印,苦涩笑道,“既然如此,公主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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