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桅杆后面的海妖嘴角露出狰狞的笑意,透过雾气的细微变化,他可以轻松的感知到那个人类自以为隐蔽的靠近。长着肉质蹼膜的手握紧了短矛,只等哈夫丹接近桅杆的刹那,海妖就会从桅杆后钻出来给他一个痛彻心扉的惊喜。可,来自海底的战士忽略了一件事,黑箭号是哈夫丹的船,作为生活在这艘船上数年的水手以及它的船长,哈夫丹对黑箭号的了解更甚于自己的掌纹。
有的时候,哈夫丹总觉得他的船是活的。当然这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就像是人们对自己常年陪伴左右的东西会产生的感觉一样,比如一件穿了很久的外套在某一天掉了一个扣子,这就会让人联想起自己的生活当中不顺遂的部分。而与其说是衣物,船长和他的船之间的关系更像是铁匠和他的铸造工具,雕刻家和他的凿子以及画家与画笔,因此,说是直觉也好,说是察觉到了某些在感官之外或感官没有察觉到的蛛丝马迹也好,哈夫丹知道什么样的阴谋在等待着自己。被人知晓的阴谋是危险的,尤其是当阴谋被人知晓而阴谋的策划人还对此毫无察觉,甚至沾沾自喜的情况下,那么他往往会陷入一张网里,一张由他自己编织的,却握在别人手里的网里。
船长就有这么一张网子,只不过这网子本来是放在甲板上用来打捞水里的东西的。哈夫丹不知道海妖对周围的感知可以精确到什么地步,不过既然对方能知道自己的行踪并作出埋伏,他就有理由不去冒险将网子捡起来以防打草惊蛇。那么网子放在地上也可以用吗?可以的,那些刚上甲板工作的年轻水手就经常被地上的网子勾住或绊倒,因为黑箭号上的网并非渔网,所以网眼开的大些,大到一不小心就会把脚伸进网眼中而不自觉。他现在就是要利用这一点。
哈夫丹开始不着痕迹的改变靠近桅杆的方向,调整着他和桅杆后面的对手之间的位置,将堆在甲板上的网置于二者的中间。船长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喝水了,而四周浓重的雾气丝毫没让他觉得湿润,只是寒冷而且虚幻。脚步,靠近,他开始缩短自己与敌人间的距离,表现的就像是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一样。
于是在那个时刻,就是攻击者与被攻击者都知道的那个时刻,战斗发生了。海妖没有发出战吼,也没有嘶嚎,那会给其他水手指明他的位置。他湿哒哒的脚踩在甲板上却出奇的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长着纹路的脚底也不会轻易的打滑。右手递出,送出致命的礼物,短矛的矛尖由礁石打磨而成,那是在海中已经被冲刷了不知多少年的坚硬石头,它的硬度不逊色于人类的金属武器。雾气,在矛尖穿过它们时翻卷,忠实的记录下这一击的轨迹,也给哈夫丹做出了提示。一般人是很难从这微笑的雾气变化中察觉到致命的攻击的,但是船长的精神早已高度紧绷,所以当枪尖穿过迷雾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的时候,他的身体迅速后倾,右脚向后撤步支撑住躯体不至于倒下。但他没有着急射出那只弩箭,机会只有一次,海妖不会给他再次上弦的时机,他得再等等。
“咚!”船长右脚踩在甲板上的时候没法再控制力度,发出一声清晰的响声。只不过,这响声和人体倒地的声音相比差距太大,而且武器上也没有传来应有的那种阻力。海妖知道,自己的攻击被人类躲开了。这可真是奇耻大辱,堂堂烈涛的战士在浓雾中去偷袭一个地上人,居然被对方躲开了自己的攻击!没有多想,他立刻冲出桅杆,试图在那个人类恢复平衡之前将其杀死。可他这一冲,就踩到了地上的捞网。“嘎!”并不是所有海妖都有认真学习过人类的语言,因此他们中的大部分在没有水体的空气环境中所能发出的声音也就只有无意义的嚎叫或痛呼。而此时这个海妖所发出的,大概介于这二者之间。
脚步被突如其来的东西缠住,海妖一时之间陷入了慌乱,战士的训练让他没有如哈夫丹想象的那样绊倒,可是大量的网兜确实的限制了他的行动。海妖开始犹豫他该怎么做,是不去管脚上的东西,强行扑上去杀死那个人类,还是先摆脱束缚再做打算。而最关键的是,他刚刚的叫声肯定会吸引其他的水手。不过,这个烈涛海妖明显忘记了他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当鱼被困在网上,渔夫就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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