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就算爹不在了,你也要好好上学,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于乐低头看着自己脚背,掏出诊断书展开时,宁唯事嘴角一丝苦笑。转而看向无双的目光,就像是金黄色的夕阳,宁静祥和又温暖,当然也蕴涵着无限的眷恋。
“爹!”无双当场泪崩,蹲下来把脑袋贴在宁唯事的膝盖上。
宁唯事抚摸着无双的后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夕阳西下。
半晌,宁唯事轻叹一声,“于乐,帮我照顾无双。”
“放心吧校长,我能医好你。”于乐笑了笑。
“不用了,医疗费且不说,就算是最理想的治疗效果,也不过存活三两年吧。”宁唯事的语气淡淡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化疗也蛮痛苦的,我这身子骨又差,很难抗过去,可能随时就没了。医生的建议也是如此。不治的话,没准儿还能活个一年半载的。”
“也好。”于乐点点头。
“哥……”宁无双猛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于乐,难以置信,不可思议,或者还有别的情绪,目光相当复杂。
现在不是应该把我爹扭送到医院去吗?
随即,宁无双眼底下失去了光彩,缓缓地阖上眼睑,低下头去,肩膀也塌了下去,身体瑟瑟发抖。
瞬间就长大了。
我没有立场要求于乐。
即使他是我最后的倚靠。
医药费恐怕是一个天文数字吧。
我不值那么多钱……
可是,这是我爹啊!
可是,这不是于乐的爹……
一时间,无双有些恨这个世界。
更多的,却是恨自己。
我不可以任性。
我再也不能任性了……
“无双,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于乐当然读懂了无双眼底的黯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哦,无双,你去买桶酒回来,我陪校长喝一杯。要那种十斤装的琅琊台。跟二蛋娘说记我账上。”
“哦。”无双神思不属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时双腿打飘。
并不见得是下意识地服从了于乐的指示,或者也是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吧。
于乐取了个马扎子,在宁唯事对过坐下了。宁唯事一直紧盯着无双的背影,像是要把自己的精神投入到女儿的身体里,倒也没注意马扎子从何而来。
“校长,您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吗?”于乐的笑容坦率又诚挚。
“哦,子不语怪力乱神。”宁校长闻言转向于乐,却也只是随口应答。无双不在身边,他的目光淡然了许多,疲惫倒是掩饰不住。
于乐又取了一张躺椅出来。这还是跟混沌空间里的奶娃娃打了一架,强抢出来的。打架失败的奶娃娃缩在马扎子上,撅着嘴拧着眉毛,莲藕一般的小腿郎当着。
宁唯事却是两眼瞪得溜圆,嘴巴张开了就没再合上。
刚才于乐说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有鬼神吗?
宁唯事这一辈子活得清楚明白。本来还以为于乐在安慰他呢。手段虽然不怎么高明,孝心倒是可嘉的。
这个躺椅古拙厚重,古色古香的,宁唯事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却也感觉非同凡品。
于乐是从哪里取出来的?
“校长,您请坐。”于乐的笑容很无辜,也有些无奈。
宁唯事迟疑着坐了上去,也没站直,就那么弯着腰挪了过去,坐下时也没敢用力,试探了几下才坐实。而后迷迷糊糊地看着于乐。
“您知道,这半年以来,屯子里发生了一些古怪的事情。”于乐继续说下去,目光飘向了西北方,那里是藏马山的顶峰。
宁唯事的目光随着于乐转移。
古怪的事情?
黄大仙拉稀算是最大的古怪了吧,根本无从解释。还有于乐家养的鸭子,味道实在是美妙。于乐隔三差五地送一只过来,有时候是烧好的,也有时候是活的。毛色比普通鸭子鲜亮些,却也仅此而已。
宁唯事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虽然被谪贬山沟沟,却也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早已惯熟。
坊间各种传说,宁唯事只是一笑而已,从不发表任何评论。
而今,怪力乱神却是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身边。
难道,黄大仙真的存在,一如山民们之笃信?
死到临头,宁唯事觉得三观都有点崩塌了。
这一切,都跟于乐有关?
“校长,我很难给您解释。”于乐停顿了一下开口,是平淡叙述的语气,“上个月我收养了一个小孩子,藏马镇河西村的,我在阴间遇到了她的爷爷。我找到这个孩子时,她爷爷已经死了八天了。孩子能活下来,很幸运。”
宁唯事就静静地看着于乐,嘴巴合上时,口水很凉。
要不,你……您接着编?
“您坐的这个躺椅,从天上来的。我坐的这个马扎子,是月老的。这串葡萄,是从弼马温那儿顺来的。对,就是齐天大圣当过的那个弼马温。但这届弼马温是齐天大圣的后人了。”于乐手心里凭空出现了一串葡萄,摘下几枚塞嘴里,嚼得满嘴汁。
却不分给宁唯事吃。
“这些事情,我现在也没搞清楚,但早晚会搞清楚的。您可以认为,我就是人世间的神,唯一的神。”于乐笑得可不像是个神样,“黄大仙拉稀,其实是我洒的天马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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