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婆婆是我外婆,她去世八年了。”桑林珠告诉陆落。
桑林珠装了八年的“红婆婆”。
陆落问她,为何非要装红婆婆:“苗疆遍地都是神婆。以你的资历,说不定还能做大祭司呢,干嘛不堂堂正正做神婆,非要装老太太?”
桑林珠苦笑,摇摇头道:“你不懂,我很想做大祭司,却永不可能。”
陆落问她为何。
桑林珠道:“我不圣洁。”
陆落蹙眉。
“我有一半外族的血,我不是圣洁的苗人。”桑林珠叹气。
陆落听了,就不说话了。
桑林珠告诉陆落说:“我外祖母任过大祭司,很有族民的爱戴,我母亲天资过人,长老们甚是说过让她做圣女大祭司。”
陆落问她:“大祭司和圣女大祭司有什么不同?”
“大祭司每十年换一次,多半是成亲的妇人或者男子;圣女大祭司则是终身的,需得是处子。”桑林珠道。
“我母亲也打算做圣女大祭司的,她天赋很好,外婆教了她很多,长老们也刻意栽培她。
可她二十五岁那年,本应该接任圣女大祭司,成为苗家第四任圣女大祭司时,她退缩了,跟一个外族男人跑了,嫁给了那个男人。
那两年里,苗寨惨遭一年干旱,一年洪涝,大家都说,是圣女坏了贞洁给苗寨带来了灾难。
从此,苗家四十七峒不许姓桑林的女子接任大祭司,甚至不许整个绵困的女子接任。
绵困的族人恨桑林家,桑林家的人则恨我母亲和我外婆,是她们毁了桑林家,毁了绵困。
我外婆一生都在赎罪,她用自己的身体给附近的人豢养蛊虫,慢慢赢得了绵困族人的原谅。
他们敬重她,她的日子稍微好转,在远近有了名望。
我母亲嫁出去的第二年就怀孕了。
她生我的时候,是冬月里,天寒地冻。她婆家说她是苗人,是外族女子,若是在家里产子,会给家里带来噩运,会招惹血光之灾。
冬月很冷,那几天又下大雨,他们把我母亲放在牛棚里。破旧的牛棚漏雨,我母亲淋了一身的寒雨,她的丈夫和婆婆都避讳,不去看她。
我母亲怕孩子落地也淋雨,哭求着家里人接她到干净的屋子里去生。
可没人同意,她嗓子都哭哑了,生了两天才把我生下来。
后来我出生了,她浑身冻得冰凉,淋了雨发高烧,又恶露不下,第五天就去世了。
我母亲去世之后,我外婆赶到了那家,给那家人全部下了死咒蛊,灭了他们满门,带着我回了苗寨。
那时候,桑林家和绵困的人都恨我母亲,若是带着我回去,他们肯定也害怕我会苗寨带去噩运,要杀死我,将我做成古曼童。
我外婆就说,我是在她竹楼的外面捡的。
为了消除疑惑,后来我外婆又捡了几个弃婴。
再后来,人们听说红婆婆收养弃婴,丢在外婆竹楼外的女婴就越来越多,外婆养了十四个女孩子,直到八年前她去世,我才不再收养了。
外婆临终前,怕我将来无依无靠,不得终身,就要我装扮她,继续做‘红婆婆’,好歹有人供奉我。
苗人有三位一百五十岁老人,我就是再装六十年红婆婆,也没人怀疑。到时候,我也八九十岁了,一生就平安无忧过去了。”
陆落听了,半晌不说话,心里感慨颇深。
她想说点什么,可站在外人的立场,说什么都不恰当。
桑林珠也不需要陆落隔靴挠痒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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