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喝酒,臣干别的事向来是一身正气,磊落坦荡。”李素半真半假地试探。
李世民嘿嘿冷笑两声,却揭过话题不说了。
“真腊国的稻种已到长安,连同真腊国的百余老农,全都送进了农学,此事你知道吧?”李世民醉眼迷蒙问道。
李素应是。
李世民叹了口气:“三五年后,真腊稻种改良约莫有个结果了,举国粮产能多出三成,此皆子正之功,此功……堪比开疆辟土,是为定社稷,安天下之大功……”
李素急忙垂头道:“臣只是顺势而为,不敢居功。”
李世民摇摇头:“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莫推让,朕自即位以来一直赏罚分明,这些年其实你大大小小立下不少功劳了,可朕却一直没有升赏你,一来因你当时年少,升赏太过恐招朝野议论,为你招来是非,二来,你的性子委实需要磨一磨……”
顿了顿,李世民忽然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李子正,你在朕的眼里如同一柄利剑,这些年交代给你的差事,无论多么棘手,多么麻烦,只要交给你,你从未让朕失望过,朕很庆幸,有时候夜深之时,朕甚至暗暗感激上苍,让朕发现了你这样一位人才,可是,你的性子实在太锋利了,哪怕你尽力隐藏了锋芒,哪怕你曾经在西州那样的尸山血海里打过滚,可你的锋芒仍旧未曾磨去,朕说过,你是一柄利剑,但利剑虽可伤人,亦可伤己,所以这些年你立下不少功劳,朕仍然不敢将你封赏太甚。”
听到李世民难得对自己做出的一番评语,就算李素明知这番话多少有几分邀买人心之嫌,李素心中仍泛起了波澜,一股难言的感动涌上心头,然而听到后面那几句,李素却忍不住争辩道:“陛下,臣这么懒的人……您说我‘锋芒’,这个……”
李世民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盯了李素的脸一阵后,冷笑道:“‘懒’是一回事,‘锋芒’又是一回事,所谓的‘懒’,只不过是你刻意隐藏锋芒的一种手段罢了,朕活了这些年头,若连你这个少年郎都看不透彻,这把年纪未免白活了。”
李素额头微微渗出了汗。
不愧是天可汗,一双眼睛能直透迷雾,看穿心灵,在他面前自己几乎是赤裸的,好羞耻……
见李素讷讷不能言,李世民有些疲惫地半阖上眼,继续道:“这些年过去,你今年已二十有三了吧?”
“是。”
李世民喃喃道:“二十三,真的已经长大了,遥想朕当年认识你,还是贞观十年的事,那时的你还只是一个生涩的农家少年郎,一晃眼八年过去,朕欣见我大唐的栋梁已成材,朕很期待,你还能为朕的江山立下多少功劳……”
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素,李世民哼了哼,道:“当然,也很期待你还能闯出多少祸……”
李素急忙道:“臣这些年最大的长进就是越来越乖了,以后绝不闯祸。”
李世民大笑:“哈哈,先拍拍自己的良心,你说的这句话,自己信么?”
笑声一顿,李世民忽然正色道:“李素,上前听封。”
李素一凛,急忙整了整衣冠,面朝李世民走了两步,然后跪拜。
“泾阳县李素,为大唐社稷立功无数,贞观十一年收复松州,造震天雷以挽颓劣,贞观十二年调任西州,虽万敌当前仍不易其节,浴血死守孤城,贞观十六年代天子巡狩晋阳平民乱,贞观十七年末,挺身而拒吐蕃使团,扬我大唐国威,又献真腊国稻种,解兆民之悬,功比开疆,德泽万世,此而不晋,奚可服众?着李素官复原职,爵可封泾阳县公,可着紫服,佩金鱼袋,赐上殿朝议。”
李世民说完,李素猛然抬头,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今日进宫之前,李素大致猜到可能会因真腊稻种一事而将自己的官爵恢复,这是意料之中的,可是万万没想到,不仅官爵恢复了,爵位还给自己晋了一级,这可大大出乎意料了。
二十三岁的县公……
传出去朝野还不得炸了锅啊!
怔怔看着李世民面无表情的脸,李素忽然意识到,真腊稻种这东西在李世民心里的分量,恐怕要比自己预想的重要得多,否则不会在大唐有意削减爵位的大环境下,还破天荒给自己升了一级爵位。
当然,真腊稻种可能还只是晋爵的原因之一,之所以如此重赏,这里面恐怕还掺杂了一些别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却不是自己能猜得到的,只能留待日后慢慢领悟。
霎时间,李素心念电转,无数年头闪过脑海,第一反应却是犹豫。
他在犹豫要不要拒绝晋爵,高爵位看似显赫风光,可是也代表着更多的麻烦是非将会找上自己,而李素实在已厌倦了勾心斗角的生活,用自己原本平静恬淡的生活来换这个县公的爵位,无疑是非常不划算的。
抬头看到李世民不容拒绝的表情,李素皱了皱眉。
真是赶巧了,正好遇到李世民今日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此时出口拒绝封赏,恐怕后果很严重……
“臣……谢陛下隆恩。”李素只好俯首谢恩。
李世民笑了:“恭喜你啊,李子正,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已封了县公,大唐立国以来从未听闻,倒在你我君臣这里开了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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