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庄婉宁没事,那太子与含月公主,他们是不是也同样无事?
林战首先是为庄婉宁三人感到欣喜的,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知道他们三人还好好的活着,这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毕竟,他与庄婉宁之间有着那么多年的感情纠葛,甚至于赵载存和红妆,都是他的亲生儿女。
可欣喜之后,又有恐惧袭上心头。
明明已经上报朝廷死去的三人,如今却好好的出现在京城,那他们,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虽然皇上先前就已经病了,可皇上也只是病了,万一有人将庄婉宁三人还活着的事捅了出去,那他们还能有下一次的好运吗?
想到这里,林战心中一急,一把将庄婉宁往身边拉了拉,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你来这里有多危险,若是被人认出来了……”
而被这样叮嘱着庄婉宁,却根本就没注意听林战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现在与林战几乎挨在一起,她甚至能感觉到林战身上传来的那让她有些着迷的男性气息,那气息让她感到无比安心,仿佛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能呆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她的心便会一直都是安宁的。
所以,庄婉宁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想看看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说话的同时,庄婉宁眼中蓄了泪水,她微仰着头,就这般含泪看着林战,想知道他口中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来。
听庄婉宁如此一说,林战蓦地便清醒过来。
他想到,离这里一墙之隔的地方,他那温婉的妻子此时想必正等着他一起用午膳,饭桌上肯定已经摆好了冒着热气的菜肴,每一道菜都是他爱吃的,也是他的妻子亲手做的。
而他,在妻子守在家里等他的时候,却在这里与这些年一直被他挂在心里的女人见面。
这样一想,林战心里顿时便涌出对他那病弱的妻子的愧疚来。
因着这份愧疚,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与庄婉宁拉开距离。
面色复杂地看着仿佛将他当作天一般的庄婉宁,林战低叹一声,道:“婉儿,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你们如今的处境可容不得你如此出现在这里。”
说出这样的话,林战便因心里的惭愧而低下了头。
明明,他与眼前的女人曾有过最亲密的关系,甚至,他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可偏偏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他却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还要说出这种赶他们走的话。
作为一个男人,他以自己为耻。
林战紧紧握起拳头,如果可以,他其实很想将眼前女人与他们的一双儿女纳入羽翼之下护着,可是,他要顾忌的东西实在太多,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了感情什么都顾不得的御前侍卫,也不敢再犯下同样的错。
所以,不待庄婉宁有所回应,林战就再度开口催促:“婉儿,你赶紧回去吧,回去之后,带上太……载存与含月,你们走得离京城越远越好,然后一辈子也别再回来。”
庄婉宁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猛地抬头看向林战,眼中带着震惊,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本来应该说好的,因为林战所说的本就是她在见到林战之前的打算。
可是,面对林战的催促,她竟然又是悲伤又是不甘来。
她入宫二十几年,因为与林战之间的感情,她将自己的心紧紧锁住,哪怕后来得了身为君王的赵天南的青睐,也从不曾交付自己的真心,更从不以此为傲,且视宫里其他嫔妃们的嫉妒艳羡于无物。
她以为,她是如此,林战也当是如此。
所以,哪怕听说了林战娶了妻,且变成了一个令所有女子都向往的好丈夫,她也只当那是林战刻意做给旁人看的,是以心心念念的想要在临走之前来看上他一眼。
可这一刻,庄婉宁却不那么肯定了。
是不是,先前所想根本就只是她的不实揣测,林战,这个她放在心里几十年的男人,其实早已经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将别人装在了心里?
因为心中的伤痛,庄婉宁在这一瞬间几近失声,过了许久,她才将喉间那有些难耐的哽咽生生压下,颤抖着双唇想要向林战问个明白:“阿战,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看到我,你放心,我不是回来打扰你的生活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只要看你一眼,我就会远远的离开,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可为何,你连这点奢想都不留给我……”
越说越激动,庄婉宁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然后下意识的遵从了多年前养成的习惯,一遇到伤心事便寻找那个最能令她感到安心的怀抱,一把扑进林战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阿战,明明我们才是最该在一起的,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当初爹娘不都是这样说吗,在那个院子里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本来应该是我,而不是一个体弱多病连孩子都不能给你生的女人!”庄婉宁几乎就要崩溃,理智不存之下,该说的不该说的便就这样脱口而出。
看庄婉宁哭成这样,感受着她心底的痛苦与绝望,林战原本也是非常怜惜她的,可在听到后半段话之后,他面上几经变幻之后,却渐渐的只剩下了坚定。
许久,泣不成声的庄婉宁久久得不到林战的回应,自林战怀里抬起头来,正看到林战脸上那夹杂着痛苦的坚定之色。
心中一慌,仿佛即将要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庄婉宁张口欲言,却被林战抢了先。
伸手握住揪着自己衣襟的那只纤手,林战做了自己二十几年前就一直想做的事,然后,他手上略松,一根一根的掰开庄婉宁的手指,做完这一切,他又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一个让庄婉宁觉得遥不可及的距离。
“婉儿……”林战与庄婉宁对视,这一刻,两双不同的眼里却都含着热泪,“当初的事,已经过去……”
“阿战!”庄婉宁开口打断林战的话,她总有种直觉,若是让林战将话说完,她一定会失去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阿战,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林战微微一滞,但也只是这一顿,然后便不顾庄婉宁眼中的祈望,继续道:“婉儿,当初的一切都早已经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留恋过去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们母子三人更是已经死过了一次,为什么你不能往前看?”
“阿战,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猜到林战要说什么,庄婉宁只能流着泪如此喃喃。
林战心中一痛,闭上眼将眼中的不忍尽数敛下,然后又道:“婉儿,你应该明白的,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没能阻拦你进宫,在你进宫之后又没能当机立断的与你撇清关系,更不该在宫里见面之后与你做下那般错事,这一切,过错都在我身上。”
庄婉宁死死捂着耳朵,眼泪像珠子一般滴滴没入脚下的青石板里,留下一个个深色痕迹,“不要再说了……”
但饶是如此,林战的声音还是不断传入她耳中。
“当初我已经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一双儿女,如今到了这一步,我不能再对不起我的夫人,我们,就此别过吧。”
终于将话说完,林战心里也是一阵强过一阵的抽痛。
他这辈子真正放在心底的女人只有庄婉宁一人,可对如今的他来说,他的夫人,那个被病痛折磨的女人,是他这辈子的结发妻子,也是他无法抛开的责任。
他这一辈子经历了两个女人,无论如何,他总该对得起她们之中的一个。
所以……
再深深看了庄婉宁一眼,林战哑着声音道:“我,该回家了。”
一个“家”字,让庄婉宁身形为之一摇,甚至因此而失去了将林战拦下来的力气,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战转身,然后一步步离开这巷子,再往家门而去。
她踉跄着跟在林战身后,来到她先前伫立许久的胡同口。
视线尽处,林战来到院门处轻轻敲了敲门,然后院门应声而开,一个衣着简单的中年妇人出现在门后,面上温婉的笑容几乎让庄婉宁落下泪来。
妇人将林战迎进院子,视线扫到胡同口的庄婉宁时微微一顿,然后微笑着冲她点点头,院门轻轻关闭,最终将庄婉宁的视线完全遮挡。
庄婉宁浑身一软,顺着身后的墙软倒在地。
这辈子,他们,终究还是不得不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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