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长大了一点,学了些诗书,知道了礼义廉耻,也认认真真的做过几件小小的善事,无外乎给街边的乞丐一个馒头,几钱碎银,又或者给受了欺侮穷苦人讨些公道。
那又是什么时候,他彻底的变了呢?
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目光散漫的落在床顶的帷幔上,耳边隐隐有着低不可闻的冤魂诉说。
“聒噪。”薛从文哼了一声,侧身朝向里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闪过了几张画面,画面连贯起来,穿成了一个悲伤地故事。。。。
“小伯爷,慢些,慢些,不要摔到了”
“哈哈,平叔,你走快些啊~我都饿了!”
“在街上不是吃了好些个小食,怎么还没饱啊?”
画面中,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在街上小跑着,身后不远处老仆气喘吁吁的跟着,不时的停下来喊几声。两人脸上都露着掩不住的笑容,看来是很开心了。
记忆中这是那年初雪刚刚过去的一个黄昏。
一路笑,一路跳,义勇伯府的大门已是在望。
“嗯?”府门口有一阵吵闹声隐约传来,再细看,有几个护卫家仆在手持棍棒驱赶着围观人群,口中喝骂不断。
透过已经渐渐稀疏的人群,地上一个脏兮兮的人。。。似乎是个女人,正跪在那里苦苦的哀求。
义勇伯府的牌匾下,石阶上,身着锦绣华服的父亲也在大声的喝骂着那地上的人,说的什么薛从文自然是听不真切,但从动作上能看出已是极不耐烦。
记忆中父亲便是个很暴躁的人,对自己好,可好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不出,可若说对自己不好。。。反正。。。。他从来没有抱过自己一次。
“平叔?”年幼的薛从文迷茫的抬起头,平叔在身旁背着手,一脸的凝重,没有说话。
薛从文便又远远地继续看着。
视线中,他的父亲似乎忽然被地上的女人所说的什么激怒了,从身旁的护卫手中拿过了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棒,猛地打在了女人的头顶。
女人倒在了地上,有点点红洒在空中。
“啊?!”薛从文一声惊呼,害怕的用手捂住了眼睛,只是透过指缝,那女人在最后一刻似乎看到了远处的自己,抬着手向自己够了一下,然后便没了声息。
“唉。。。”平叔长叹了一声,手在薛从文的头上轻轻抚了两下,又叹了一声。
人群终于散去了,义勇伯转身回了府,几个家奴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了,未几,府门前又恢复了印象中的样子,大门紧紧地闭着,两个护卫肃立两旁,手按腰间长刀,目不斜视。
那女人。。。到底是谁?
心中一个小小的疑惑,耳边是来往行人偶尔的切切私欲。
“哎呀,太惨了,怎么能这样?”
“人家的家事,哪能轮到咱们这等人议论,小心糟了祸。”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人家堂堂的伯爷,能有什么恩。”
“唉。。。”
只言片语的拼凑,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不可思议的猜测。
可。。。自己是有娘亲的啊?她是大家闺秀,她在生下自己的第二年便病死了。
那天的晚饭过后,薛从文独自一人去到了他父亲的书房中试探的询问。
父亲的答案已经记不得了,他遭受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毒打,下手的自然是他的父亲。除了一身伤痕,他唯一记得的,只是他疼晕过去之前的一句:“泥腿子的命还算命吗?他们是猪,是狗,是畜生!”
人的命怎么会和畜生一样呢?
书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但接下来的几年时间,他的那个义勇伯父亲开始用言传身教向他展示了这个道理。
不论是打砸抢,不论是巧取豪夺,甚至是草菅人命。从来没有任何的恶果找上门来。
义勇伯的名头,祖宗传下来的,真的,很厉害。
忘了是什么时候,再回过神来,老义勇伯死了,他继承了义勇伯的爵位,成了新的。。。恶人。
那个死在自己眼前的女人的身份,直到今天,他还是不知道,他甚至没有再去探寻。
为什么?
或许内心里,他也害怕那个父亲不愿提及的真相吧。。。
恍恍惚惚在回忆中睡去,朦朦胧胧又在孤寂中醒来。薛从文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想知道记忆中那个被尘封的女人的身份,他想知道连父亲那般无法无天的人都三缄其口的事实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证据来打破自己的幻想。
骑马是不可能了,本也要避开外人的耳目。薛从文乘着一顶小轿,带着老管家王油和十几个家奴去往了城外的乱葬岗。
荒凉凌乱的坟茔满目皆是,家奴站在薛从文的身后不敢出声,也不知此来何为。
义勇伯推开身边老仆的搀扶,独自一人走到了一颗老槐旁的还算完整的坟包前,没有石碑,甚至连一个木头的都没有。薛从文其实一直知道那个女人最后的归所,毕竟收拾尸体的是他义勇伯府的人,只是他一直没有来看过而已。
周围地上隐约可以看到些香烛纸钱的破碎痕迹,显然是有人不实的来祭拜。
会是谁呢?
哦。。。应该是他了吧?
薛从文忽然想起,记忆中的平叔还没有死去。
坟里该只是一具枯骨而已,自己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来人。”
“伯爷。”王油赶了过来。
“找个人去买一副上等的棺椁过来,再带些酒肉祭品。剩下的,给本伯把这坟挖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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