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我这某一个人物出现,众人一惊,都扭过头来瞧我,那几个家伙也都不动了。
我以为我的正义严辞吓破了流氓们的恶胆,会令他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开。但这个天真的肥皂泡很快就破灭了。那几个家伙放开女孩,骂咧咧地向我围过来。
我握紧拳头,似乎手中真有一把利剑,“正义在我,即便敌人有千军万马我也勇往直前”,我开始记起孟子的文章。思绪暂时中断、拳脚暴雨般向我袭来,我竟然连还手的机会也不没有。我脚底踉跄,鼻子一热开始流血,身上一阵阵刺骨般疼痛,我自认为充为满正气和力量的身体很快就承受不住了。我这时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我想大声呼吁,激情的学生在哪里,正义的军人在哪里,合格的共青团员在哪里,勇敢的中国人在哪里!但我知道,不要说在这样小的城镇,就是若大的中国,又有多少人象我一样幼稚可笑呢。
我希望自己是一匹野狼,用顽强的野性与他们殊死相搏,只有死死缠住他们,才能让受悔的女孩走得更远、更安全。我从未挨过这样凶狠的拳脚,但我并不觉怕,不仅不怕,反而产生一阵快意,肉体的剧疼把我从梦幻中唤回到残酷的现实,我这时才明白,我是一个多么平凡的小人物,与常人无任何差别的小人物。
我摔倒了,几只硬硬的鞋底踩住我的头、胸猛跺猛、猛踢,我喘不出气来,眼前一阵黑暗……
南方的太阳隔着云层看不到大街的湿滑,北方阳光倒是灿烂无比,而遍地只有干枯黄瘦的麦子。
我知道大街上有很多人,同情心的也有,但中国人大都平凡,常常是自顾不暇,哪有能力操别人的心,再说谁没有看过几部悲剧片。中国每天都会死掉很多人,谁会在乎大街上几个人斗架,即便是几个人打一个人。
我感觉灵魂在冥冥中游荡。
一个声音问,你从哪儿来?是啊,我来自何方。苍黄的河道,静谧的小村,宁静的校园,葱绿的庄稼,可亲的同学,没有一丝嘈杂,没有一点污柒,生命里唯一纯净的空间,我怎么会逃离呢。
一个声音问,你到哪儿去?南方--我梦幻中的地方,那儿有一个红红的女孩,她在南方松软的沙滩上奔跑着,明丽的阳光抚照着她迷人的脸庞,多情的海风荡起她粉红的衣裙,她迎着蔚蓝的大海尽情欢笑,清脆的笑声唤来一排排的波浪……我是在逃离她还是走近她啊?
冰冷的雨水又开始浠浠沥沥地下起来,灰蒙蒙的大街上空无一人,除了我象一只病猫似地蜷缩着躺在积水的大街边。我感到脸上涨涨的,火辣辣的疼,眼睛很难睁开,感到雨水正从脸上缓缓流过。
我坐了几天的火车,没有吃好,没有睡好,还有晕车,现在在大街上躺着,感觉象躺在床上一样舒服,体力也开始慢慢恢复。
我的灵魂还在落雨的世界漂泊,似乎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拂我的脸。母亲吗?一定是的,除了母亲,谁的手还会这样的温暖。
猛地一阵刺疼,我完全清醒过来,我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皮,看到一张充满慈爱的面孔--一位陌生的中年妇女,并不是母亲。
她见我醒来,问:“怎么啦,孩子。”声音富有浓浓爱心。她说的是普通话。我还听得懂。
我听了真想哭,这一刻,我是多么想回到家里,听母亲骂我几句,即便骂也是喜欢的。母亲现在忙什么呢,在地里还是在家里?她要是知道她的儿子还在几千里之外,并遭受了极大痛苦,她该多么伤心。
我吃力地说:“我没事,谢谢您阿姨。”
她说:“看你还象一个学生,放假出来玩的?”
我机凌凌打一个冷战,我清醒了,我还是一个学生,一个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辛辛苦苦付出了十多年的血汗,眼看就要收到果实,我却偷偷跑出来,我是临阵退缩,害怕考试吗?我怎么能因一时冲动而浪费十多年的努力,遭踏自己的大好前途呢。我突然发觉自己是多么愚蠢。
我急切地问:“请问,今天是几号?”
她说:“六月二十八号,你不知道吗?”
糟了,离高考还剩不到十天时间,要是错过高考,我可要成千古罪人了,我必须马上回去。我挣扎着站起来。
她关切地说:“你要去哪?先到医院看一下吧。”
“谢谢您,阿姨,我没事。”我道声谢,慢慢走开,边走边说:“我要回家。”我感觉自己真的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某月某日天气:晴心情:阴
我又以同样的方式逃票回去,这次不得不逃了,我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我很饿,我看到桌上别人放的面包和水果,喉咙里几乎要伸出一制手来,但我努力克制,尽力不去看它们。我的衣服脏了,脸上也伤痕累累,没人注意我,我在火车的过道里绻坐着,除了穿火车制服的走过时让我提心掉胆,怕他们再把我赶下去,我连回家的机会也没有了。幸好“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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