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故,将北京这千古帝都紧紧包裹起来,让道路断绝,行人无踪,即便是原本熙熙攘攘的帝都城门洞子也是如此。
缩在城门藏兵窑里的兵头,围着可怜的小火盆,嘟嘟囔囔的抱怨自己上司欺负人,这鬼天气,却要他这些本该躲在自己家里,缩在炕上,抱着老婆喝点热粥的人,在这里喝风吃雪,而找几个进出城门的商贾闹点外捞也没机会。也是,都是这般风雪,哪个脑袋抽筋的商贾不在客栈里躲着,偏偏跑出来受罪?
“看看,那吕秀才又要进城啦。”一个同样倒霉的小兵,无聊的往外张望一眼,正看到吕汉强腋下夹着一个布包,在风雪里蹒跚而来,就漫不经心的对兄弟们嘟囔一句。“不过往日都是日落时候,怕被人看见掉了面子,今天却是早。”
那个正在抱怨的老兵,扭头看了看越来越近了的吕汉强,连屁股都懒得动一下,往火盆边靠了靠,长叹一声道:“唉,还不是风雪交加,想来那破庙再难容身,一家老小怎么熬过去啊,倒是可惜了一个秀才,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也是个可怜人,这天气进城,哪里还能在菜市场上,寻到剩下的菜叶填他们的肚子?”无奈的摇摇头,想象一番这秀才和那破庙里一家的凄惨,这个老兵手伸在火盆上,翻来覆去的烤着,然后吩咐身边的几个兄弟:“午饭我们就少吃一口吧,说不得送他一点便救了他的命。”
对老兵的提议大家面露难舍,大家虽然在这帝都当兵,算作是京城禁军,待遇好过边军或者卫所兵几级。但所谓的几级,也不过是自己等能打到点野食混着家小不死,那个靠里的小子,他的老婆就靠着半掩门贴补家用呢,想着那名目上丰厚的饷银钱粮?做梦吧,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但看看那个蹒跚而来可怜的秀才,于是大家便不说话,继续昏昏欲睡。
那老兵待吕汉强到了门洞藏兵窑门口前的时候,还是礼貌的打了声招呼,然后叮嘱道:“秀才公,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那市场上也没人,我这里还有点午饭,不若秀才公先拿些去,等以后有了再还我便了。”
这话,是照顾着这个还算有点风骨的秀才颜面说的,不过是施舍的代名词。
吕汉强正独行风雪中,刚进城门洞,突然闻听有人这般与自己打招呼,便站住了脚步,看到几个老弱不齐的兵汉缩在城门的藏兵洞里,其中一个汉子正与自己说话,当时大是感动。雪中送碳就是这样了,如果是原先的那位秀才,就这一顿饭,说不得便能活命一时,但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需要了,因为,自己已经想好了生存之道,但对这位老哥的援手还是深深的感激,真诚的欠身抱拳施礼,笑着感谢道:“谢谢诸位大哥,只是我现在却是去城里寻生活,一顿饭应该还是可以解决的。”
那老兵闻听不由一愣,抬起头正式看了再看吕汉强,这一看便觉今天的秀才公似乎与昨天的秀才公大是不同。
秀才袍服还是原先的那样千纳百节,但是,这时候却没了拖沓褴褛,那些耷拉着的布条被小心的剪断,露着窟窿的地方,也经过仔细的缝补过,腰间还用剪断的布条打了一个腰带,让整个人都变得利索起来。
最主要的是,原本总是佝偻着的腰背,这时候却是挺拔的,即便是在这漫天风雪里,也依旧挺拔,而往日那一脸的灰败与颓丧,还有畏缩,现在却被一种自信所取代,脸上还充满了淡淡的微笑。而历来对自己这等武夫不屑一顾的神色,更是荡然无存,写在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上的,是对人情的豁达与感激,是的,是感激。
被一个秀才公感激,这让这个老兵有点受宠若惊,虽然这是一个已经成为乞丐的秀才公。
这老兵赶紧站起来,慌忙还礼,嘴里却连连说着不敢。再看看漫天大雪不由感慨道:“秀才公说的是,有十几人的地方可能饿得死人,但这天子脚下,百万人丁,真的要是做了,想饿死都难。”
吕汉强再次微笑着拱手道:“老哥哥说的是。”再看看自己这一身打扮,不由自嘲的一笑道:“以往只是一心求学,想要凭借一肚子学问搏个功名,却不想一味酸腐,却是不能护得一家周全,昨日一梦却是大悟,现在想起来,却是两世为人。”
吕汉强这是实话,“自己”岂不已经饿死,而且真的是两世为人?
吕汉强的一番话,尽量仿照古人半文半白的,那老兵大字不识,也听得个云山雾罩,颇觉尴尬,只是嘿嘿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吕汉强就再次拱手道:“谢谢老哥哥关照,我这便进城去,當了这些没用的书本寻个安身,等我状况好转,定当回来寻老哥喝酒。”言罢微微一笑,大步而去。
那老兵看着走远的吕汉强,不由得挠着脑袋左右看看,充满疑惑的嘀咕:“难道我这是在做梦?难道我看错了人?”
那个小兵站在他身边一脸羡慕的提醒他道:“却不是做梦,秀才公真的说将来要请你喝酒呢。”
“呵呵,呵呵,能和秀才公对酒,那是天大的福分。”不过想想即便是落魄的秀才也是秀才,那是文人士子,与自己这个腌臜军汉真的是天渊之别,不过想起来,这大明朝,重文轻武,根本就瞧不起自己这等腌臜军汉,想来那秀才不过是随口客气,“只要有秀才公这句话便是知足。”看着吕汉强渐渐消失在空旷的,漫漫飞雪里的身影,低声道:“菩萨保佑,秀才公能转变命运。”
吕汉强初次进入大明帝都,便被他的广大威严所震撼,更是处处透着新奇。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