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到一半,他的声音懒散地传了过来:“看来我当初的话你手下的人没传到,既然你醒了,为何不来拜见我?”重岚脸色又紧绷起来,他似乎也无意追究:“宴散了便挑个时候来拜见我。”
重岚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能应了声是,扶着雕栏歇了会才迈开有些发软的腿。底下楼的好些女孩凑成一团叽叽喳喳,正围着张知府家的闺女说话,张知府的闺女张锦绣用绢子按了按额角,面上看似恬淡,眼里却掩不住得意之色,似乎极享受众人的追捧。
她径直走到了重姑母身边,一眼就瞧见她面色铁青,重姑母瞧见她脸色不好,挽着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知府夫人刁难你了?”
重岚笑着摆手:“没有的事儿,只是她方才请我喝了两杯酒,这时候有些上头。”
重姑母忙命人取了碗醒酒汤喂她,见她脸上颜色好了不少,便拉着她往夫人小姐堆儿里凑,不动声色地介绍着自家侄女。
她介绍的大都是家中有还未娶亲的庶子,或者有旁系上进侄子外甥的人家,不是她看低自家侄女,毕竟她商户的身份摆在这儿,家里又没有当官的,想找个门第身份高的也难。
她又拉着重岚说了会子,好些人家见她品貌打扮皆是不俗,眼睛不由得一亮,但听到商人的身份,神色又淡了下去,虽不至鄙视,但明显失了兴致。
众人正说话间,突然看见张知府引着一众男客下了楼,他半呵着腰小心陪着晏和,神色似乎有些尴尬,晏和负手下楼,海水蓝的直缀下摆跟着晃动,衣裳上面的海水纹漾开,越发显得清贵雍容。他目光随意掠过,在重岚身上停了片刻,随即又移开了去。
只要是美人,不论男女都引人注意,一楼厅里的好些小姐都红了脸,不着痕迹地整理衣裙,或胆大或含蓄地看过去,希望能得这位晏大人的倾心一顾。
张锦绣的优势得天独厚,不用像寻常姑娘家偷摸地看,直接跑过去挽住张知府的手臂,娇俏笑道:“爹爹可算下来了,我盼你盼了好一时,你不是请了最有名的月喜班来演,他们什么时候来啊?”她一边说话,一双妙目含蓄又热烈地看着晏和。
张知府自然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不过显然没有成全的意思,沉了脸轻斥道:“没得规矩,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你这般乱跑成何体统?”
张锦绣难得被父亲这般责骂,更何况还是当着晏和的面,眼眶不由得一红,抬眼去瞧晏和,见他神色淡然地瞧着江面,似乎没有听见,心里越发觉得烦闷,又不敢当众落泪,只是垂了头快步跑开了。
张知府对着晏和赔笑道:“小女无状,冲撞了大人,让大人见笑了。”
晏和唔了声,完全没放在眼里的样子,倒是让张知府叹了声,引着他往外走。
那边重岚还在被锲而不舍的重姑母拉着跟人说话,差点碰上了一头冲进来的张锦绣,她忙避让开才算躲过去,张锦绣这时候正心绪不佳,捏着帕子怒声道:“什么人这般毛躁,一眼没看就撞上来!”
重岚本觉着她够丢人的了,本也没打算跟她计较,重姑母却极厌恶她那副跟下人说话的口气,不悦道:“张二小姐说的是,走路的时候应当低头看路才是,别光顾着闷头哭了。”
张锦绣面色通红,不知是羞还是恼,重姑母是长辈,她不敢回嘴,忽然抬眼瞧了瞧重岚,想到她方才被重姑母带着相看的场景,忽然一笑,手里的帕子一松,微微笑道:“是我失礼了。”她上下打量重岚几眼:“这位姐姐的年纪瞧着有十七八岁了,没想到梳的还是未嫁女子的发型,不知道是哪家府这般舍不得女儿?”
她笑容满面的问话让人发不出火来,重岚捋了捋袖口:“我姓重。”
张锦绣用绢子半掩着脸,故意大惊小怪地扬声道:“原来妹妹是商户啊,这倒也难怪了,妹妹多嘴,问了不该问的,还望姐姐别跟我见怪。”
本来没几个人注意这里,她这么一说,好些人都好奇看了过来,有的低头耳语,面上有些轻鄙。
重岚真不知怎么得罪她了,不过小女孩斗嘴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场面,因此平静地道:“家中高堂不在,大哥离散,二哥不擅打理家业,生计所迫,只能自己出来料理家事,我是自己立了女户,又没有入商人贱籍,小姐有什么不该问的?”
这些女孩虽是养在家中的娇客,却也佩服能自立之人,倒是好些夫人面上露出赞许之色来。
张锦绣面上的笑有些不自在,正想再说几句,坐在外面的晏和偏头瞧见半开的菱花窗里,重岚被个趾高气扬的女子挡住,他没由来地皱了下眉头,对着正在殷勤招待的张知府微微笑道:“张知府教导家人有方,府中人都这般懂礼,不亏是书香门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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